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袭击了夏纪，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上一世，他都干了什么。

  在棠果被人尾随，绝望无助的时候，他站在学校领奖台上，一脸灿烂，大剌剌的宣布，他要和棠果永远在一起。

  多么可笑。

  陆昊宇用胳膊肘撞了撞徐舟：“看看鸡哥，站在大马路上都能发情，牛逼。”

  徐舟还没来得说话，梁南芝卷起手上的杂志，啪的一下打在他脑壳上：“少放屁。”

  陆昊宇往徐舟身后躲：“你不是淑女吗？怎么也这么粗俗，老徐你还不管管？”

  徐舟：“……”

  这到底关他什么事。

  直到夏纪感觉怀里人的挣扎，这才回过神来。

  棠果似乎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小声的问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夏纪勉强的笑了笑，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所有的事情都还来得及，他松开棠果，转而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

  “没有，就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棠果。”夏纪说的郑重：“以后有任何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我一定会拼尽所有，保护你。

  棠果看着夏纪自然而然的牵着自己，好似本该如此，她抿了一下嘴，没有挣脱，只是小声的：“嗯。”了一声。

  任由他带着前进。

  棠果的家在县城的老旧小区，楼下大门的插销损坏了，就那么敞开着，任谁都能进去。

  棠果站在楼下，看着一帮送她回来的同学，有点不好意思的攥紧了手指。

  她很想邀请大家上楼坐一坐，但是她的家……实在太不堪了。

  光是走进去，都是对大家的亵渎。

  夏纪看出了她的想法，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拒绝了：“快回去吧，明天咱们一起去图书馆。”

  他太了解棠果了，不要给她为难。

  几人站在楼下，看见棠果向他们挥手，向他们道谢，又听见铁门开合，关闭的声音，夏纪这才带着剩下几人，去了一家五金店。

  在五金店买了一套螺丝工具，又选了一个质量很好的螺栓，回到棠果家楼下，挽起袖子，修起门来。

  陆昊宇蹲在他身边一脸好奇：“夏总还会干这个？”

  “略懂。”

  “我靠，上次新闻社你也说略懂，结果把整个一中都卖了。”

  夏纪没再搭理他，将最后一个螺丝拧好。

  梁南芝摸了一下铁门，表情看不出悲喜。

  徐舟凑上前去，问她：“国庆不回家没关系吗？”

  “我妈可能都不知道我放假了。”

  他们这样的家庭，似乎这样才是常态，徐舟不说话了。

  只有陆昊宇还大大咧咧：“羡慕啊，我手机都关机了，烦死，一直打电话。”

  徐舟：“那可不，一个大男人出来玩，一天八百个电话。”

  “那是我妈关心我，谁像你啊。”

  徐舟不说话了，气氛尴尬了下来。

  正尴尬着，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盯着几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

  “你们是我女儿的同学吧，这校服我认识，高档。”

  他笑着，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似乎想上前握手。

  夏纪低头看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这是棠果的父亲，他认识。

  在上一世，他回国之后，拜访过他，还给他留了一笔不少的钱。

  但夏纪对他没有一丝好感，甚至隐约的觉得自己有点恨他，恨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恨他没有好好的照顾好她。

  不行，赚钱的事情要快一点了，他要把棠果从这个泥坑里带出来！

  男人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试图拉扯他：“走走走，到叔叔家里坐坐，吃个饭。”

  夏纪后退一步避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昊宇和徐舟互望一眼，跟在后面也走开了，只有梁南芝歉意的笑了笑：“叔叔再见。”

  “诶，诶，再见。”

  男人站在楼梯口张望了半天，这才呲着牙，骂了一句娘。

  往楼上走，女儿回来了，他老娘肯定烧了菜，哼，平时舍不得，就知道溺爱小的。

  他推开门，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看见棠果的人，只看见家里的窗户大开着。

  “嘿，你死这丫头，回家就开窗，都是灰尘你不知道啊！”

  他嘴上骂着，却没有关窗，而是点燃一根烟，一脚踢开了棠果的房门：“你奶呢？”

  棠果刚摊开一页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以为她对学习的焦虑已经治好了，再没有半夜惊醒过，也没有掉头发，甚至没动过掐自己的念头。

  她还以为，她好了。

  这一个月，没有担心过成绩好坏，只安安静静地学，大胆的写上答案，成绩从来不会亏待她，只要她拼尽全力，就会给她反馈。

  但回到这个家，她才发现一切都没有变。

  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是想要逃离这一切的自己。

  是一无所有的自己。

  如果不好好读书，就会被打回原形。

  如果成绩变差，依然会失去一切。

  她踩的不是水泥地板，而是沾满黏液的触须，它们攀附在她腿上，想要将她拉入黑暗。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等不到她回答，吸呼，吸呼的吐了一口烟：“问你话呢，死丫头，读两天书就了不起了？要不是老子供你，你还能穿这身皮？”

  “出去买菜了。”

  男人尊严得到了满足：“死老太婆，就知道给你买好吃的，老子辛苦一天都讨不到个好。”

  他将烟头一弹，从窗户扔下去：“对了，我刚刚看见你几个同学了，看起来各个都有钱，你要是能在里面找个老公，那一辈子吃喝不愁，我也不图你什么，到时候给我买辆小汽车就行。”

  “你这死丫头，就是憋不出个屁，光成绩好有屁用，老王头给我说，他们那大街上有个教授，那书都读到头了，现在扫厕所，没批的，还欠我二十块钱……”

  男人絮絮叨叨，棠果感觉自己好像割裂了。

  一面是在学校里，到处都是阳光和草地的清香。

  还有一面是在牢笼里，霉烂和烟味锁住她。

  她收起自己的书，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摊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虽然小心的珍藏，但边缘还是泛了黄。

  那是一张北京的照片，巍峨的红墙上写着共和国万岁，……团结万岁。

  这是她妈妈走之后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考进北京。

  她像往常一样，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忽然脑海中多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夏纪的成绩……能考的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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