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雁和丈夫东方明还是住在公安家属楼，孩子们都大了，早搬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家里就她和丈夫住。

  夏青青前两年在京城买了幢一进四合院，房契上户主是沈秋雁，送给大姐的五十岁生日礼物，沈秋雁死活不肯收，不过最终还是逃不过夏青青的甜言蜜语，再加上程月云和沈钧荣也劝她收下，她这才收了。

  前阵子四合院装修好了，夏青青建议她半年后再搬，让房子散散味，沈秋雁也不着急，她还想在家属楼过一个年，再搬去四合院住。

  家属楼虽然又破又旧，隔音还差，但她和丈夫住了二十来年，左邻右舍都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平时她嘴上嫌弃家属楼又破又乱，可真要搬走，她又有些舍不得。

  沈秋雁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过了年搬家这事，家属楼都知道了，大家都羡慕她好福气，弟媳妇不仅有钱，还孝顺，四合院说送就送。

  快到家属楼时，遇到了不少熟人，都热络地和沈秋雁打招呼，她索性下车，推着自行车走。

  “这就是你那龙凤胎侄儿？可真俊哪，就像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大家见到俩孩子，都夸个不停。

  俩孩子嘴也甜，见人就叫，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伯伯伯娘，也不用大人教，小嘴吧吧吧的，把人给哄得晕乎乎的。

  “小嘴咋这么甜呢，伯娘的心都让你哄化了，这茯苓糕拿去吃。”

  “婶婶给你们吃巧克力，再叫声婶婶行不？”

  “婶婶！”

  姐弟俩异口同声，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真乖，拿去吃！”

  也就三五分钟光景，姐弟俩身上塞满了吃食，俩孩子身上塞不下了，就塞给沈秋雁，平时并没多大方的邻居们，在俩孩子面前格外大方。

  “别给了，我买了好多点心，你们拿回去给孩子吃。”

  沈秋雁忙不迭地拒绝，这么多零食吃进肚子里，俩孩子肯定不爱吃饭了。

  回头她得把今天买的点心，送一半出去，三顿正餐肯定不能少吃，孩子在她这儿，可不能养瘦了。

  大家伙并没唠太久，现在是晚饭点，得回去做饭了。

  沈秋雁让俩孩子站楼道口等着，她去停车。

  停好车后，她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俩孩子慢吞吞跟在后面，腮帮子鼓鼓的，是刚刚邻居们给的吃食。

  “看着点台阶，来，大姑牵着！”

  沈秋雁住在三楼，楼道挺暗，她怕孩子摔跤，要去牵孩子。

  “大姑，你牵弟弟，弟弟怕怕。”

  沈南星拒绝了，她可是聪明绝顶的沈南星，区区楼梯她才不会摔呢。

  傻弟弟才需要大姑牵着，她是姐姐，理所应当照顾弟弟的。

  沈陵游朝姐姐看了眼，伸出胖乎乎的爪子，主动拉住了大姑，并没否认他怕怕。

  “我家妞妞真乖，有姐姐的样子了！”

  沈秋雁一手牵着小侄子，还不忘夸小侄女儿。

  沈南星嘴角傲娇地向上扬，表情却是克制住的云淡风轻，只是她年纪太小，功夫不到家，一眼就能看到她后面的小尾巴，在使劲地摇啊摇。

  只是，小丫头不知道，得意过后，必是失意。

  “啊哟……”

  沈南星一个踩空，朝前摔倒了，好在她反应灵活，两只小肉手撑住了，并没受伤。

  只是小丫头觉得她特别丢脸，刚刚还被大姑夸了呢，转眼就摔一跤，太跌份了。

  沈秋雁仔细检查了她，确定没受伤，这才放心，她将东西放在地上，一手牵一个走到三楼，再去二楼拿东西。

  “秋雁，你买这么多东西啊？”

  一个女人声音传了过来，语气羡慕。

  “我侄女和侄子来住几天，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沈秋雁笑着解释，她这个女人关系还不错，有十几年的交情了。

  女人名叫吴文静，年轻时和她是同事，当时她们都在棉纺厂上班，还是同一个车间，更巧的是，吴文静的丈夫和东方明也是同事。

  不过她后来调去了公安局，吴文静一直都在棉纺厂，因为身体不太好，调去了仓库当保管员。

  而且东方明仕途顺利，成了公安系统的领导，吴文静丈夫一直都在基层，一辈子算是干到头了。

  这两口子工资加起来也不少，可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吴文静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五个孩子也没太大出息，老二老三当年去支援农村建设，结果老二嫁了村里男人，老三娶了村里的女人。

  后来知青可以回城了，吴文静夫妇四处托关系，也只把老三给弄回了城，虽然有工作，可农村那个老婆是厉害的，带着三个孩子跟着回城了，一家五口全都指着老三一人的工资，过得捉襟见肘，还得吴文静夫妇补贴。

  老二嫁在农村，过得也苦，三天两头写信要钱，不给钱就跑进城哭，以前那个斯文害羞的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泼辣的农村妇女，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吴文静夫妇根本奈何不了她，只得给钱。

  给了老二和老三，老大老四老五不肯干了，也跑回家哭穷，不给钱就天天哭，夫妇俩为求清净，也得给钱。

  他们两口子的工资虽然不低，可架不住有五双手要钱，根本不够花，日子过得特别紧巴，沈秋雁记着以前一起共事的情谊，家里吃不完的吃食，七八成新的衣服，都会给这一家。

  她还打算回家后，分出一半点心给吴文静。

  “我帮你提一袋吧，瞧着怪沉的。”

  吴文静主动提出帮忙，沈秋雁也没客气，将一袋轻的递了过去，自己提重的。

  两人才刚走到三楼，一个瘦瘦的身影扑了过来，“奶奶！”

  是个五六岁的男孩，黑瘦黑瘦的，看到吴文静手里的袋子，眼睛瞬间亮了，脑袋都插进袋子里了，不住扒拉东西。

  “别动，这是你沈奶奶的，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

  吴文静嘴上虽在训斥，可手并没阻止，由着孙子在袋子里扒拉，还对沈秋雁不好意思地赔笑：“这孩子就是不懂事，让他妈给宠坏了！”

  “孩子馋正常，我家妞妞和壮壮也爱吃。”

  沈秋雁大大咧咧的，人也大方，一点吃食而已，她并没放在心上。

  男孩在袋子里找到一包牛肉干，还有一袋饼干，一包酥饼，全都往身上塞，塞不下了也不停，还在袋子里扒拉。

  沈秋雁皱了眉，一点东西她不在意，可这孩子也太贪心了，拿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满足，而且那包酥饼是小侄女爱吃的，她只买了一包。

  “这包酥饼是你妞妞妹妹要吃的，总共就一包，别拿了。”

  沈秋雁性格直接，上手就拿下了酥饼，没注意到吴文静脸色变了变，眼神隐有怨恨。

  “是我的，不给！”

  男孩不乐意了，还伸手去抢，沈秋雁眉头更紧了，朝吴文静看了过去，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教训。

  吴文静迅速换了脸，在孙子身上轻轻拍了几下，呵斥道：“什么你的？这是你沈奶奶的，你咋就那么馋！”

  “我想吃，我饿……”

  男孩委屈地哭了，他好饿啊。

  “饿饿饿，家里少你吃喝了？我看你就是饿死鬼投胎的，赶紧回家！”

  吴文静脸上挂不住，用力拍了几下，男孩吃痛，不敢再哭了，朝沈秋雁手上的酥饼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转身慢慢地往家走。

  沈秋雁心里不落忍，她一个大人，和个小毛孩子计较啥，便打算叫住这孩子，拿几包其他点心给他。

  “大姑，我要吃酥饼！”

  沈南星跑了过来，抱着大姑撒娇。

  “你和弟弟只能吃一块，  马上要吃饭了。”

  沈秋雁哪还记得别人家的孩子，此时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家侄女儿了，她拆开酥饼，俩孩子一人一块，剩下全收起来了，留着明天吃。

  吴文静在旁边看得眼睛都要出火了，她孙子都哭成那样了，这沈秋雁还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真是越有钱越小气。

  当初要不是她相让，沈秋雁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吴文静嫉恨得脸都要变形了，她和沈秋雁起点一样，现在却过得天差地别，明明最开始东方明相中的是她，让沈秋雁给捡了便宜，她只能嫁给窝囊废，苦了一辈子。

  她一直都以为，是东方明把沈秋雁给调去公安局的，也不知道沈秋雁的家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普通家族。

  沈秋雁平时在家属楼非常低调，从不和人聊娘家的事，也不说她父母是大领导，家属楼里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家世，但这些人都不是多嘴多舌的，所以，吴文静到现在都还以为，沈秋雁是普通家庭的姑娘。

  吴文静站在走廊上，头顶是白炽灯，幽暗的光照在她身上，将她妒恨的脸色照得晦暗不明，沈南星和沈陵游姐弟俩，都看到了。

  回到家后，沈秋雁去走廊上做饭，大家的灶台都搭在走廊上，饭点时，大家一边做饭一边聊天，特别热闹。

  沈南星趴在窗台上看风景，其实她和树上的小麻雀在唠嗑。

  沈陵游蹲在屋子角落，背对着门口，他的面前有两只老鼠，吃着他给的饼干，顺便汇报家属楼的情况。

  十来分钟后，姐弟俩都唠好嗑了，他们对最新掌握的情况都很满意。

  饱餐一顿的麻雀和老鼠们，也很满意。

  “秋雁，我家酱油用完了，你家倒点啊！”

  吴文静拿了个碗过来，没等到沈秋雁回话，就拿了酱油瓶倒，咣咣就是半碗。

  沈南星靠在门上，冷冷看着这女人占大姑的便宜，唉，大姑傻乎乎的，比弟弟还傻，真伤脑筋！

  “秋雁，你家今天的菜可真丰盛，有鱼有虾还有肉，吃得完吗？”

  吴文静看着灶台上炒好的菜，眼红死了，她家只有过年才敢买这些硬菜，平时连肉都很少买。

  “我家妞妞和壮壮可能吃了，咋吃不完。”

  沈秋雁盛出一盘葱爆大虾，还盛出两只，吹凉了，塞给俩孩子吃。

  “大姑，你做的菜真好吃。”

  “大姑，我在你家住好不好？不回沪城了！”

  姐弟俩的嘴比吃了蜜还甜，哄得沈秋雁差点就答应了，幸亏她还有几分理智，及时收回了话。

  “你们一边去，别让油星子溅了！”

  沈秋雁把俩孩子拽到一边，她还得炒菜呢。

  沈南星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下，跑去看吴文静炒菜。

  比起沈秋雁的豪横，吴文静家的菜比和尚庙还素，红烧豆腐，清炒胡萝卜丝，炒包菜，还有一碟炒大头菜丝，一点肉星子都看不见，连红烧豆腐的酱油，都还是沈秋雁那蹭的。

  “坏女人，老巫婆，连我大姑脚趾头都比不上！”

  沈南星声音很低，但足够让吴文静听见，正在炒菜的吴文静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看向小丫头，却见沈南星冲她诡异地笑了笑，无声说道：“你和光头爷爷睡觉，不要脸！”

  吴文静脸色大变，看沈南星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这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这小丫头刚刚的模样，分明就是鬼上身了，哪还有之前乖巧可爱的模样？

  “别过来，滚！”

  吴文静吓得脸都白了，用力推倒沈南星。

  “呜呜……好痛痛，大姑！”

  沈南星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是真痛啊，所以她的眼泪是实打实的，没掺一点假。

  沈秋雁赶紧冲过来，抱起了侄女儿，见小丫头眼泪汪汪，哭得她心都碎了。

  “吴文静你推我家妞妞干啥？”

  沈秋雁火冒三丈，连小孩子都欺负，这吴文静可真不是东西，她以前真瞎了眼。

  “不是，是这丫头不对劲，真的，我不是成心的。”

  吴文静急得语无伦次，她还想从沈秋雁那儿刮好处呢，刚刚她应该忍住的，可谁让这臭丫头笑起来那么瘆人。

  “大姑，伯娘好凶！”

  沈南星埋在大姑怀里哭，沈秋雁心疼死了，冲吴文静狠狠瞪了眼，两人二十来年的友情，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秋雁，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家妞妞她不对劲……”

  吴文静急着解释，可沈秋雁没理她，转身就走了，沈南星面对着她，不再哭了，无声道：“老巫婆！”

  “秋雁你听，她又骂我了！”

  吴文静以为逮住了证据，得意地叫了起来。

  “大姑，我害怕，我要回家！”

  沈南星抽噎着哭，软软的小身体吓得瑟瑟发抖，沈秋雁霍地转身，怒道：“吴文静你一把年纪了，欺负个三岁的小丫头，你还是不是人？算我以前瞎了眼，看错你了！”

  骂完她就抱着侄女儿回家了，还不忘牵上小侄子，沈陵游乖乖地跟着走，扭头看向着吴文静，嘴角勾起了一抹和他年纪不符的嘲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特别诡异。

  吴文静看到了，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后背阵阵发寒，这俩孩子绝对不正常，说不定都被鬼上身了，肯定是的，否则三岁孩子怎么会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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