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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往事


眼见兵士离去,女子回头关了房门,来到卧房之后,将门上锁,又将床铺掀开,陈忠这才从中出来。

  “多谢姑娘。”陈忠低着头施礼道。

  “不妨事,这汉子,那些兵士因何抓你啊?”女子道。

  方才无有灯光,陈忠看不清楚,这会儿有了灯光,抬头看时,直把陈忠看的呆了。

  但见:

  一张俏脸胜芙蓉,两汪桃眼入心中。

  身如玲珑多小巧,体似杨柳映春风。

  笑时若暖阳拂面,天生带三分柔情。

  肤比凝脂肌比雪,纤纤玉手强满月。

  虽无十分的美艳,却有十二分的妖娆。

  “这汉子,傻了不成?”女子将手在陈忠面前晃了晃道。

  “啊……姑娘恕罪,陈某失礼了。”陈忠羞愧的挪过视线道。

  一听陈忠自说陈某,女子当下冷笑了一声:“哼,你姓陈?”

  听女子语气转冷,陈忠抬起头来茫然道:“姑娘可是对陈姓有所误会?”

  “呵呵,误会?我哪里敢啊,你们陈家权势滔天,拿人生死,我一个弱女子,还没这个能力。”女子坐到桌边,自饮自酌道。

  听罢讲说,陈忠心中大致明了,想来这女子是与陈家有什么仇怨,这才对天下姓陈的人都没什么好脸,思量一二,陈忠不请自坐,也倒了杯茶水,笑道:“嗐,姑娘当真误会,我虽姓陈,但与姑娘口中陈家并无干系,我本塔宁人士,后因变故流落堰郡,幸得当时堂官怜悯,在其手下充了个职事,此次进京只为送信别无其他。”

  “哦,既然是送信,何不光明正大的送,怎的这般偷偷摸摸?”女子疑惑道。

  陈忠再度发笑,接着便将前事悉数告知,女子听闻很是开怀。

  “如此说来,你倒还是个练家子,那军官抓你不到,晚上定然加派人手,我看不如你就先住下来,过几日风头过了再送也不迟。”女子道。

  如此说时,陈忠顿感惶恐道:“使不得使不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扬出去,姑娘怎生是好,我还是就此去吧。”

  女子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位君子。”

  夜来多生孤寂,心中苦楚无有排解,睡而复醒,此时更难入眠,于是女子便就着夜色,将自己身世同陈忠倾诉了起来。

  原来此街名叫落羽巷,正是有罪之人的居所,说是有罪,倒不如说是长辈们有罪,后辈们遭殃。

  大齐早有旧制,一但官员被判死罪,家产田宅一应充公,子子孙孙永为贱民,男子拉去服役,女子沦为娼妓,求出无期。

  这女子祖上三代皆为大齐朝臣,深受国君看重,其祖父更是位列中卿,直到其父承位,家道至此中落。

  寰康二年,妖魔乱世,民不聊生,各地官员纷纷请旨上表,调兵驰援,彼时陈敬昌建议,着各地官员自募乡勇保境,又命仆射覃翟为督监指导。

  国君闻之,欣然应允,遂授覃翟总领之权,这覃翟为人正直,国难之际,哪有推辞,于是便领旨奉命,出京行职。

  那时中卿袁载上任不久,正求立功之机,恰好又逢此事,故自荐要做覃翟副手,协同配合。

  国君见袁载甚具气魄,心中大喜,便着袁载为覃翟辅弼,二人一齐决断此行事宜。

  下得朝堂,二人各自领了印信,回到府中,收拾整理,带了随从,当日开拔。

  此一去,有分教:走时擎天白玉柱,归来沦落阶下囚。

  出京之后,众人一路北上,未敢停歇,不过三日,便到了苍召地界。

  那苍召城主,搂衣石骨儿本是陈家舍人,后因陈敬昌举荐,才做到了苍召城主的位置。

  此人功利极重,且不论其高明手段,单说朝廷下放的赋税标准,到了他这都要上升不少,这使得当地百姓对其怨声载道,恨之入骨。

  事有黑白,人分善恶。由于此人过于可恶,治下官员也是对其生出了诸多不满,眼见苍召城被其治理的每况日下,官员们再难忍受,于是便暗中联合起来对其进行了上书弹劾。

  叵耐上头有人,折子未到国君手中,就被陈家党羽截了下来,陈敬昌闻之,暗生不满,于是便差人将折子秘送到搂衣石骨儿手中,又告诫他要好生处理。

  搂衣石骨儿接到消息后,登时怒火高举三千丈,遂照折子上的联名,将所属官员一应罢免,查抄家私,定罪抓拿,下狱判斩,遣散亲族,又让手下亲信接替空缺。

  如此这般,当地百姓更加愤恨,为报众官舍生取义之举,于是便有年轻力壮者纠集起来对其进行了征讨。

  搂衣石骨儿见状,直言乌合之众不足道也,不仅未露半分胆怯,更是展现铁腕手段,率兵镇压。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

  不是无有勇气,实在相差悬殊,那众兵士身着铠甲,手执利刃,百姓们如何遮拦,一日不到,众百姓就如瓜果一般被砍了个血流漂杵,尸堆如山,真个人间炼狱,实在惨绝人寰。

  事后搂衣石骨儿又将全城百姓聚集起来,把来老大一口油锅烧的滚沸,当着全城之面,将仅剩的几名闹事者炸成金色,剁成小块分与众人食用。

  众百姓见其残暴扭曲至此,纷纷泪如雨下,哀嚎震天,肝胆俱裂,宁死也不顺其意。

  搂衣石骨儿看百姓还有违逆,又命兵士拿住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褪去衣物,当众洗剥,再抛炸锅。

  此举也成了压倒众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只得忍着恶心,不甘妥协。

  见此法显着,搂衣石骨儿更加得意忘形,于是便将此锅定在了原位用以警戒,日后如有二心者,皆同当日一般。

  自那过后,城内百姓更是水深火热,度日如年,直到覃翟袁载二人到城,百姓们才算得了救赎。

  却说二人刚到苍召南门,守城士兵便架起了兵刃呵斥驱赶,二人都是刚烈汉子,见这情形哪里会给兵士一丝颜面。

  下马近前,劈头就骂,伸手就打,那众兵士见二人身着朝服,身后随从又挂彩旗,自然不敢还手,于是便让一人牵了马匹快到城主府禀报。

  不多时,搂衣石骨儿怒气冲冲的带兵来到,自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在自己地盘叫嚣,到得城门,但见二人身后彩旗上书:督监特使字样,搂衣石骨儿瞬间蔫了下来,后让兵士散去,自己下马小跑上前。

  两相汇合,道明来意,引至城内,延宴叙谈,席间,搂衣石骨儿极力赞同上头下派旨意,表示愿尽全力配合二人。

  当夜无话,翌日二人起了个大早,领着随从在四门贴了告示,摆了台案,静等当地百姓报名参军。

  然两日过去,偌大一个苍召城,竟无一人报名,二人心中很是疑惑,于是便商量着察访一二。

  不察万事皆休,一察火冲玄府。

  是日晚间,二人就着夜色来到一位老者家中询问民情,老者见二人是日前来的京城命官,当下自是无有怠慢,请入家中,掌灯奉茶,详加粉饰。

  老者自认说的天衣无缝,二人却还是发现了端倪,最终旁敲侧击之下,老者再也难以遮掩,声泪俱下的将真实情况如实告知。

  二人听后,寒毛卓竖,怒火中烧,怪不得无人参军,黑暗至此,哪个还有报效之心。

  二人都是火爆脾气,哪里能忍这种恶鬼,出了老者家门后,二人便一路来到了城主府内,当夜便厮并了搂衣石骨儿。

  次日一早,二人令随从召集百姓到城中铁锅位置相见,众百姓哪敢不从,闻讯赶来之后,见搂衣石骨儿的头颅高挂木桩之上,百姓们纷纷喜极而泣,连连叩首,称二人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爷娘。

  事后募兵时分,一个个争先恐后,踊跃参加,再无二话。

  可怜好人没好报,恶人有人教。

  那陈家朝野上下遍布耳目,不过两日,消息就传到了陈敬昌这里,得知消息过后,陈敬昌是暴跳如雷。

  人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二人竟问都不问就杀了搂衣石骨儿,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何况覃翟还是自己举荐,此事若不处理,免不得要争相效仿。

  实则死他一个搂衣石骨儿并无大事,主要还是折了陈家面皮,陈家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陈敬昌便上书国君,治了二人结党营私,残杀大臣,纠集民众反叛的罪名。

  巧的国君又是个无有实权的主,便是知晓二人忠勇,一时间也没法照护,只得任其处理,摆手退朝。

  接着便调拨军士将二人抓拿回京,摘了项上彩冠、剥了身上花袍、抄了田宅家私、捆了亲友宾朋,押解入狱,等候伏诛。

  大齐制度,但凡官员有罪,二品以下,司寇定夺,二品以上,国君御览。

  两人都是二品以上大员,对国家影响自是不容小觑,结案之时,司寇也是知趣的将判书递交了国君知道。

  国君看罢判决,心中顿生恻隐,自道夷诛三族太过有伤天和,况二人又是忠勇之士,便是拼着陈家起疑也要从轻发落。

  于是便改夷诛三族为本人死罪,嫡系服役做娼,亲友无罪释放。

  见国君主意已决,陈敬昌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让司寇依法裁决。

  原来这袁丽卿便是那袁载的亲生女儿,自袁载落马如今已逾三载,丽卿每日在这落羽巷里卖弄身姿,苟活度日,确确一个可怜人儿。

  这般生活哪有人样,丽卿也曾想过一了百了,但事到临头心里又充满对生的渴望,不能说,她也不过一个十七年纪的少女。

  陈忠听罢,如压重石,久久喘息不得,无一时,怒火掀翻了五脏六腑,杀意遍布着四肢百骸,一掌下去,桌案粉碎,轰隆作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狗官,狗官,我必杀之,我必杀之!”陈错刀咬牙切齿道。

  陈忠此举,直把袁丽卿吓得泪花打转,不敢出声。

  见袁丽卿被自己吓住,陈忠连忙柔声的赔礼道歉道:“姑娘勿怪,姑娘勿怪,是陈某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你这汉子怎的这般反应,我都习以为常了,你这生的哪门子气?”袁丽卿道。

  “哼,我是气那狗官欺人太甚,全不把旁人性命放在眼里,要杀就杀,要刮便刮,世间哪来这般道理,狗贼,我恨不得活吞了他。”话锋一转,陈忠看着袁丽卿道:“可怜你才这般年纪,老天无眼,竟让你受这般苦楚。”

  此言一出,袁丽卿再难压制心中悲痛,哗的一下,泪珠儿似雨点般,纷纷砸落,直看的陈忠手足无措,不知怎生是好。

  世间从不缺乏真情实意,不过运气不好所遇非人者居多。

  发自内心的怜悯旁人,不带一丝目地的理解旁人,也是一种真情实意,人非草木,便是千般的铁石心肠,万般的泥塑木雕,遇到旁人真心关切时分,又哪能半分不为所动。

  窘迫了一柱香之久,陈忠终于再发声道:“都怪我,姑娘莫再哭泣,再这般下去,陈某当真要打自己耳光。”

  见陈忠两颊通红,紧张不安,袁丽卿抽泣的笑出声来:“你这汉子,我哭我的,与你何干,怎的一点都不晓得降龙伏虎。”

  闻听此言,陈忠疑惑道:“我又不是大德高僧,哪里懂得那些。”

  ‘嗤’的一声,袁丽卿又笑道:“谁说只有大德高僧才会降龙伏虎,龙为心火,虎为肝火,止欲是降龙,戒怒是伏虎,你火气这般大,也不知家里那位能否受得了?”

  “家里那位?”陈忠茫然。

  “怎么?别告诉我你还未成家。”袁丽卿道。

  “这很明显嘛?”陈忠道。

  “真没有啊?看你年纪,应是中年无疑,怎的这般年纪,还未娶妻?”袁丽卿道。

  彼时乾罡大陆,凡人寿命皆不长久,大多五六十岁便要身亡,能活七十便是长寿,故而都将三十叫做中年。

  “大丈夫何患无妻,只恐空废年华,一世无成。”陈忠有模有样道。

  话休絮烦,二人如此谈了半夜,最后见袁丽卿不似害人之辈,陈忠也不愿欺瞒于她,于是便将自己此行真实目的简略告知,并问其是否愿意同自己一道去堰郡那里。

  袁丽卿听后心中大喜,只道早就受够了这般生活,当下收拾了东西,静等陈忠送信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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