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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通明


凤雪生虽然不受父母待见,但总觉得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再待下去可能会被殃及池鱼,凤雪生悄摸摸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动,扶玉秋反倒像是生了天大的气,重重冷呵一声,拂袖而去。

  原地只剩下凤殃和他,凤雪生不敢当着凤殃的面跑,顿时收回脚,做出一副乖巧状。

  凤殃拧着眉头,轻轻在袖间嗅了一下,似乎在闻自己身上真的有其他鸟儿的味道。

  只是嗅了半天没嗅出个所以然来,凤殃将宽袖放下,淡淡道:“方才他同你说了什么?”

  凤雪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告知父尊。

  他自认劝和到了这个份上,父尊应当会赞赏自己,难得起了期待之心,眼巴巴看着凤殃。

  谁知凤殃根本没听他是如何劝扶玉秋的,蹙眉道:“那你给他发誓立字据了吗?”

  凤雪生:“???”

  所以说到底关我什么事?

  好在凤殃没有多说这个,而是道:“九重天若有应付不过来之事,便去寻楚遇。四族如果有违逆之人,像这次一样,杀了就好。”

  凤雪生一愣,总觉得凤殃这番叮嘱有点奇怪。

  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

  凤雪生吓了一跳,连忙问:“那父尊呢?”

  凤殃没有回答,只是道:“天亮后去昆仑,让雪鹿族将金光草尽快送来;还有,不要放任何人进凤凰墟。”

  听到“金光草”,就算愚钝如凤雪生也知道发生什么,他脸都白了,讷讷道:“您……的神魂?”

  凤殃扫他一眼:“不要在他面前说多余的话。”

  凤雪生立刻闭嘴,蔫蔫点头。

  从凤殃杀上九重天后,四族之人便都知晓仙尊神魂受过重创,且后来他还涅槃过,更是致使神魂剧烈不稳。

  前些年,四族知晓凤殃神魂受伤,曾有不少人动过歪脑筋,想着趁他病弱时让其神魂俱散。

  只是凤殃从未在旁人面前露出过虚弱模样,甚至杀鸟杀得得心应手。

  四族之人被他杀怕了,才逐渐歇了心思。

  时间一久,大部分人都险些忘记凤殃神魂的事。

  凤殃将凤雪生打发走,缓步走回凤凰殿。

  扶玉秋并不在内殿,凤殃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凤凰火纹。

  火焰微微一烧。

  后殿灵泉的扶玉秋隐约觉得翅膀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蔫蔫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

  他又恹恹地躺了回去。

  旁边正是绛灵幽草的灵丹,受灵泉的灵力温养。

  扶玉秋整个身子都要趴在灵丹上了,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灵泉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扶玉秋顿时激灵一下。

  凤凰来了。

  扶玉秋伸出翅膀扒着灵丹,偷偷摸摸往外瞥。

  凤殃一身白袍从云雾中而来,仙气缥缈恍如天人。

  “玉秋,出来。”

  扶玉秋当即被这大爷似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怒气冲冲探出一个脑袋:“你进来!”

  凤殃没说话。

  扶玉秋说完又后悔了,这灵泉都是水灵力,凤凰这种操控火的肯定不喜。

  之前他在灵泉里自虐就不说了,现在同他置气又让他下水,简直算是故意虐待。

  扶玉秋刚想到这里,便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下水声。

  他吓了一跳,赶忙抬头看去,就见凤殃一身白衣已经被灵泉水浸透,无数水灵力往他体内涌去,他却面不改色,好像感受不到排斥和疼痛。

  扶玉秋“啾叽”一声,赶忙扑腾出去化为人身,推着凤殃往岸上去。

  “你做什么?!”

  “你回到绛灵幽草灵丹后,我将叶子还给你。”凤殃将扶玉秋的手拉着按在自己心口,轻描淡写地道。

  扶玉秋一怔:“叶子?”

  为什么突然要还给他?

  “可你心脏生机断了……”

  若是将绛灵幽草的叶子取走,不、不就没生机了吗?

  扶玉秋都被他搞懵了,赶忙攀着他的肩膀,道:“我不要叶子了,送给你。”

  凤殃笑了起来,没有再说话。

  他袖口的水轻轻滴在灵泉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滴答”响声。

  扶玉秋眼睛微微涣散一瞬,很快就清醒过来,茫然看着凤殃。

  凤殃没说话,将浑身水珠消散去,抱着他离开灵泉。

  ***

  闻幽谷。

  木镜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听着里面扶玉阙和扶白鹤好像又要吵起来,闷闷不乐地用树枝在地上画圈。

  他想见扶玉秋了。

  虽然乐圣说扶玉秋没事,但木镜还是担心。

  蚂蚁还没搬完家,扶白鹤和扶玉阙终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动手打起来了。

  砰砰砰——

  整个闻幽谷都是两人灵力相撞的声音。

  木镜已经习惯了,充耳不闻继续蹲在那,更加想念扶玉秋。

  看着一只蚂蚁搬起比它身体好许多的食物慢吞吞往蚂蚁洞口般,一直听话规规矩矩的木镜心间一动,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看自己,小心翼翼捂住眼睛,呢喃着:“我就……我就看一眼,看一眼而已,哥哥肯定不会骂我。”

  木镜在闻幽谷修养几日,身体大好,便胆大包天地再次用那双眼睛去看未来。

  一阵微弱灵力从体内腾起,不知道是不是凤殃给的那片镜子碎片让木镜的神魂完整了,此时的木镜甚至能操控那股奇特的灵力了。

  木镜打算先看看扶玉秋最近的未来。

  只是看了半天,木镜疑惑地睁开眼睛,歪了歪脑袋。

  扶玉秋的未来一个月……怎么总在睡觉?

  他之前有这么嗜睡吗?

  木镜本能想找扶白鹤问一问,刚一站起来,就感觉一块石头从他头顶横飞了过去。

  木镜:“……”

  看来还得再打半天,木镜怯怯地又蹲了回去。

  扶玉秋的未来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除了睡就是睡,好像根本没个尽头。

  木镜看了会蚂蚁搬家,又觉得不死心。

  他伸手捂住眼睛,打算看一看凤凰的。

  反正扶玉秋和凤殃在一起,看他的也行。

  木镜还以为凤凰的未来和扶玉秋差不了太多,毫无防备地便用识海中的“视线”去看。

  只是一眼看过去,木镜瞳孔一缩。

  凤凰的未来中……已是一片火海。

  凤殃孤身站在一望无际的大火中,微微垂着眸,任由那火舌从脚边将自己一点点吞没。

  那是,涅槃之火。

  木镜根本不懂凤凰火和涅槃火的区别,只隐约觉得那火看起来有些不详,像是要将凤凰烧成灰烬。

  他呆愣看着,一时间竟然忘记立刻撤回“视线”。

  这明明应该是未来之事,可木镜还未反应过来时,却见火海中垂眸的凤殃霍然抬起头来,金瞳森森,宛如厉鬼般直勾勾和木镜的“视线”对上。

  木镜这下这地呆住了。

  凤殃冷冷看着他,半张脸被火焰光照得发红。

  他轻轻启唇,声音好似重叠无数古怪森然的声线。

  “你在看什么?”

  那看破未来的“视线”竟然直直被挡了回来!

  木镜猛地睁开眼睛,哆嗦着手去捂脸,却触摸到从眼底流出来的两行血泪。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身体的痛苦还是被凤殃那个眼神吓得,跪在地上额头抵地,急促喘息半天,才终于从那股强势的压迫感回过神来。

  木镜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痕,踉踉跄跄前去寻扶白鹤。

  扶玉阙懒得和扶白鹤一般见识,已经率先离开了。

  扶白鹤气得胸口疼,一脚将凑到他身边的雪豹踢开,整个房中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

  木镜扶着门框,顾不得会被气头上的扶白鹤骂,病恹恹道:“我……我想找玉秋哥哥。”

  扶白鹤冷冷看他一眼:“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玉秋哥哥?”

  木镜强撑着难受看他一眼,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太像。”

  扶白鹤:“……”

  阴阳怪气的扶白鹤被堵得噎了一下,他正要骂人,视线落在木镜惨白的小脸上,眉头一皱:“怎么了?生病了?”

  木镜摇头,胡乱抹了抹脸:“没事。”

  扶白鹤走上前,伸出两指在木镜眉间一点。

  一道纯澈的灵力灌入木镜识海,让他稍稍舒服了些。

  扶白鹤知道这孩子一向不爱说话,此时难得过来许是真的有大事,他理了理衣袍随手一挥。

  刚才被他一脚踢开的雪豹立刻颠颠跑过去,高大的身形趴伏在地上。

  整个房里的桌椅板凳全都成了木屑,扶白鹤走到雪豹旁,直接把凶悍的雪豹当成座椅坐了下去,还调整了下姿势。

  雪豹乖顺得要命,任由他坐。

  “找玉秋做什么?”扶白鹤随手撸了撸身下的雪豹,“什么事,先说来我听听?”

  木镜咬着牙,不肯吱声。

  扶白鹤头疼地撑着脑袋,招了一群小灵兽过来给他收拾房子,道:“乐圣能带你去凤凰墟,玉秋就在那。”

  见木镜眼睛一亮,扶白鹤心道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

  他没忍心,又加了一句:“前提是那个疯子能让你进去。”

  木镜忙点头,磕磕绊绊地道谢:“谢、谢。”

  半晌后。

  乐圣来到闻幽谷,满脸漠然:“劳烦,能让我好好闭个关吗?”

  扶白鹤还坐在柔软的雪豹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五指:“这孩子说有重要的事和玉秋说,你能不能带他去凤凰墟一趟?”

  乐圣面无表情:“哦,拿我当工具也不是这么个用法。我自己都进不去凤凰墟,更何况……”

  他看了看木镜,拧眉道:“你的要事是什么?和玉秋分享蚂蚁搬家的重大发现?”

  木镜:“……”hτTΡδ://WωW.hοИGㄚυē㈧.CοΜ/

  木镜见不说出来好像没办法见扶玉秋,一咬牙只好让乐圣俯下身,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乐圣本来满脸不在意,可听了两句后,脸色瞬间变了。

  他一把抓住木镜的手:“你说认真的?!”

  木镜脸上还残留着血泪未干的血痕,点点头。

  乐圣神情莫辨。

  扶白鹤皱起眉:“还真有事?”

  乐圣道:“你先别管,我带木镜去一趟。”

  扶白鹤还没反应过来,乐圣已经拎着木镜的后领直接御风而去。

  凤凰涅槃……

  自然是要事。

  乐圣脸色难看极了。

  他就知道,阴藤果核入内府、以及和金乌神魂在内府中厮斗一番,凤殃不可能毫发无损。

  木镜看到了凤凰涅槃,难道凤殃真的命数将尽?

  乐圣速度很快,片刻便到了凤凰墟结界入口。

  天还没亮,周遭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瞧见远处凤凰墟的灯火通明。

  乐圣用灵力冲撞向结界。

  若是凤殃察觉,定会过来查探。

  可是乐圣等了半天,却只有一只睡得直打瞌睡的孔雀飞了过来。

  凤雪生一晚上被吵醒好几回,好在他没有起床气,恹恹地落地化为人形,蹲在地上也懒得起来,闷闷不乐道:“有何事?”

  乐圣蹙眉:“凤凰呢?”

  凤雪生说:“父尊和白雀上.床了。”

  也许是凤雪生说“上床”时的态度太过正直,又或者是乐圣知晓凤殃不可能哄骗扶玉秋让他“草草草”,乐圣竟然没觉得这句话哪里有歧义。

  乐圣一言难尽,好一会才道:“我有要事同仙尊说。”

  “不行。”凤雪生摇头,“父尊叮嘱我,不让任何人进入凤凰墟。”

  否则他小命不保。

  乐圣拧眉,突然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你父尊要涅槃之事了?”

  凤雪生肩膀一僵,没吭声。

  乐圣脸色阴沉。

  果然,凤殃是打算自己涅槃。

  凤凰本来已经涅槃过,加上他神魂本就不稳,若是身死也许涅槃火根本无法招出,就此陨落天地间。

  可如果凤凰在活着的时候强行招出涅槃火燃烧,也许能够寻得一丝生机。

  “这太冒险了!”乐圣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劝阻?”

  凤雪生不说话。

  凤殃下的决定,哪里有人能劝阻得了?

  乐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那你给玉秋带句话,这样总能做到吧?”

  凤雪生还是摇头:“父尊不让我多说。”

  乐圣气得要命,可凤雪生这副颓丧的模样他又没办法迁怒,指不定他还没骂出口,这小丧货自己就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木镜突然小声道:“那你能带个东西进凤凰墟吗?”

  凤雪生抬头,迷茫道:“什么?”

  木镜将小手递过去,掌心躺着一枚小镜子——看镜子做工看起来十分粗糙,边缘的花纹倒像是他自己用泥捏得。

  凤雪生接过来:“镜子?”

  “嗯。”木镜言简意赅。

  乐圣大概察觉到了木镜那镜子的古怪之处,屏住呼吸没说话。

  凤雪生是颓丧,不是傻,就算用脚想也知道这镜子有古怪。

  但他不知怎么想的,捏着镜子看了好一会,轻轻一点头:“好啊,这个不算人,可以带进去。”

  乐圣和木镜全都松了一口气。

  凤雪生着急睡觉,将镜子收起来,化为孔雀飞进凤凰墟。

  凤凰殿里没有丝毫动静,只有烛火通明。

  孔雀飞到梧桐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往后扎在翅膀下,闭眸睡觉。

  一枚小镜子从他层层叠叠的羽毛中落下来,“咔哒”一声掉在地上。

  凤雪生一无所知,睡得死沉死沉的。

  万籁寂静中,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镜子猛地灵力一震波动,像是被注入生命似的,整片镜子竟然直接竖了起来。

  镜子像是被什么操控似的,慢吞吞往前滚了滚。

  凤凰殿内。

  凤殃用双翅揽着睡着的扶玉秋闭眸小憩,一簇涅槃火漂浮在眉心,微微闪着光芒。

  突然间,凤凰悄无声息睁开眼睛,冷冷朝窗外看了一眼。

  镜子倏地一顿,立刻倒在地上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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