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既临时又预谋
中途岛的典故,属于是众所周知的小故事,放到几十年后,如若中国的疆域延伸至此,“AF缺少淡水”好歹得是一条成语。
它所包含的密码故事也是通俗易懂的,所以,戚昌业等人一下子就理解了江远的分析。
“所以,油印厂是李殿忠经常写在密码里的场所?”戚昌业琢磨着,开口道:“是因为他在这里工作的原因吗?不对,交通员也不应该向谍报小组的其他成员暴露自己的工作地点,多次暴露更没有必要。这样看的话,油印厂就是该间谍小组的工作目标?”
戚昌业说完,看看江远,再看看柳景辉。
柳景辉道:“你是搞间谍的,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有什么用,得看事实是什么样的。”戚昌业先甩锅,再道:“我把你的想法发给专家们听听,那个,你把具体的分析说来听听?”
“我写给你吧。”江远的密码学尚未得到认可,也不着急表现什么,就规规矩矩的写了几页纸,让戚昌业转交给有司的密码专家们去核对。
戚昌业忙忙的联系本部,更新资料。
他这边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相关的情报,只能是遇到什么,就问什么。
你来我往的传递了几次资料后,戚昌业深深的看了江远一眼,又钻进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戚昌业走了出来,道:“确认了,三确实代表油印厂。”
江远也没问怎么确认的,问:“再呢?”
江远给出的不止一个单词。另外,这种最简单的单表代换加密,知道的单词多了,就更容易猜测出其他单词所代表的意思了。
而以李殿忠发出的中缝广告的数量来说,戚昌业单位的专家们,应该还能解析出不少情报的。
戚昌业绷紧的表情因为一个笑容就松解了,摇摇头,道:“不知道你怎么学的,才多长时间,你就变成可以破译密码的专家了……我们的人仔细查了一下,李殿忠所在的油印厂,还真的有涉密的业务。”
“什么业务?”
“给一些单位,包括涉密的研究所的三产单位印刷材料,包括宣传材料,也包括开会的一些资料。”戚昌业顿了顿,道:“这些三产单位本身是不涉密的,但有资格参会的领导,很多都是研究所里的干部兼职的,他们开会的资料,不一定是三产公司开会所用的,还包括研究所开会所用的。”
戚昌业说的三产公司,本身就等于是各个单位的外围公司。90年代的国内气氛,也是希望子女们在国家单位任职的,也就是所谓的“有正式”工作。在各单位编制都不足够的情况下,一些单位为了解决职工子女的就业问题,就干脆成立了一些外围公司,做什么不重要,赚不赚钱也不重要,纯粹是为了解决就业负担。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三产公司的业务,大部分都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要说最认真的,也就是开会了。
不止三产公司要开会,各个研究所,院所或者公司单位,都需要开会,而且开的非常认真。越是靠近业务线的领导,也是需要准备大量的材料,哪怕用不上,也得准备起来。
而在经费普遍不足的情况下,一些领导也是愿意省钱的,就将印刷或者油印会议材料的活,转给自家或关联的三产公司去做,属于是废物利用的范畴。
只是没想到,李殿忠这种人,也盯上了废物们。
怕江远不理解,戚昌业又特意道:“张校明所在的工厂是部委直属的工厂,规模又大,所以是会负责很多在京的业务的。该部委相关的许多单位,也会利用他们的场地和人员,油印厂这种三产,往往是打包在里面的。”
“会有什么样的会议涉密?”柳景辉问道:“如果只是从垃圾中挖宝藏的那种,这个间谍小组的危害也不会太大吧。”
“现在还不好说,因为是没有破获的间谍组织,所以损害评估也没做过。”戚昌业越说越认真,再缓缓道:“我举个例子吧,现在已知的,当时很多成果认定会,就会在该工厂组织。那理论上,油印厂就会油印成果认定会上用的很多文件和资料。不一定是很核心的那种,但是……”
“已经是涉密的水平了?”
“对。而且也要看对方的保密意识。比如就我询问来看,那时候有的地方单位的过来,一些数据数字都是放在脑子里的,都不愿意形成文件一路拿过来,怕在路上丢了怎么样。但是到了这边,他会找油印厂将一些数据打在文件里,因为给上面的领导看比较好看……”
柳景辉脸色一变:“这个危害很大啊。”
“恩。所以,张校明很可能不是因为想要搞下岗而被干掉的,而是因为要同时裁撤这些三产公司,才被干掉的。好在李殿忠被他们自己人给灭口了。”戚昌业叹口气:“漏洞暂时算是补上了。”
“这不对吧。”柳景辉反倒皱起眉头来:“如果李殿忠是如此重要的情报来源,哪怕危险,也舍不得将他灭口吧。油印厂当时还在吗?”
戚昌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在。油印厂在李殿忠死后,又苟延残喘了两年多的时间,规模越来越小,最后跟着三产公司一起撤掉的。”
“是吧。这样看的话就不合理了。如果说,命令李殿忠杀死张校明,是为了保住油印厂,那就是为了保住情报来源。那李殿忠死了还保护油印厂有什么用,这不是本末倒置。除非……”
“油印厂的情报另有来源?”戚昌业跟上了柳景辉的节奏,一语叫破,并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来,好半天,道:“交通员是暴露在外的,通常来说,是跟着核心情报来源的。”
做交通员的,其实是冒着更大的风险的,而之所以有交通员这个角色的存在,一定是为了降低核心情报源的风险的,否则,多一名交通员只是多了核心情报源的风险,那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事实上,整个间谍小组,都是为了降低核心情报源的风险的。让核心情报源做最少的谍报工作,而将转移情报,传递消息的风险转嫁给交通员和谍报员,是间谍小组存在的意义。
而从这个角度来解析,李殿忠高坠而亡,本身就是斩断了风险,完美体现了间谍小组的行事逻辑。
对方只要更换一名交通员,稍加训练,就可以让小组继续工作。
“情报源在油印厂的话……”戚昌业皱眉:“二十年了。当年的情报源如果年纪比较大的话,说不定都退休了。这些人里面,出国的也有不少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江远突然打断了戚昌业思维。
戚昌业自然的看过来。
江远道:“李殿忠是去找东西的。从现场的勘察来看,不像是伪装,确实是认认真真的在找东西。而且,这个也符合他们的行为模式。”
“这不是谋人和谋物的讨论了……”
“既谋物,又谋人。”江远接手这个案子这么长时间,也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的,此时颇为肯定的道:“我认为,凶手本身就是有杀死张校明的计划的。所以,谋物是真的,杀人也是真的,因此,虽然张校明回来的突然,但凶手的手段却异常的果断!”
“有道理。”柳景辉不懂现场勘察,但见江远如此有信心,等于是立即更新了信息,将这个前提条件加入到自己的推理中,立即赞同道:“先杀人,东西就有可能落入警察手里,所以要先找东西,再处理掉张校明。”
戚昌业顺着他们的思路,道:“所以,凶手碰上了突然回家的张校明,既是临时决定杀人。但又是有预谋的。”
“对,这样也更能解释两人的对峙状态。”江远摆了一个姿势,道:“张校明显然以为是普通的入室盗窃,所以想用恐吓或驱逐的方式,将人给赶出去,他可能还会威胁对方放下东西之类的,否则就高声喊人……”
江远:“如果张校明认识凶手,他的站位应该会有所变化,也会更有防备。我记得,张校明也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
90年代的厂矿工人,都是接受过长时间的准军事化训练的,比如年轻人被编入民兵连,民兵营的,厂矿自己的保卫和联防任务,运动会开成军事五项运动会,并提前训练的也不奇怪。
江远一边说,自己也是思考着,道:“说明李殿忠虽然是厂里的编外职工,但张校明不认识他。但李殿忠果断杀死了张校明,我之前说过,他捅的位置以胸口为主,张校明的身高不低,比李殿忠要高半个头,这不是着急或者意外而捅的位置。”
江远说到这里,再瞅瞅戚昌业,将话题拉了回来,道:“那么,李殿忠找的是什么东西?这件东西,很可能比李殿忠的身份还重要。”
戚昌业眼前一亮:“为什么?”
江远道:“因为李殿忠是冒着巨大风险杀人的。从血迹分析来看,张校明被捅死的时候,身上喷溅出来的血,应该是喷到了凶手身上的,另外,凶手持刀的胳膊,应该是右手,应该也是被喷到了血,继而有血滴下来的,说明血量不少的。”
江远整理着思维,道:“李殿忠即使可以使用飞爪,可以擦洗血迹,可以多穿衣物遮掩血迹,但能擦干净吗?味道总是有的。本质上,他这样做,就一定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是不太可能非常安全的离开现场的。”
江远一顿,再:“我的意思是,李殿忠有可能安全的离开现场,但就这么离开,风险还是太大了。”
柳景辉瞬间理解了江远的逻辑:“如果血迹分析是这样的结论的话,李殿忠一定是在当时,做了一个决定,必须杀死张校明了。”
江远点头:“对。”
柳景辉缓缓点头:“不管李殿忠当时手里有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当时不杀张校明,哪怕拿出刀来威胁张校明,也无法消弭风险。其实,当时房里的贼有两个人,直接让张校明闪开走人也是可以的,张校明身娇肉贵,不见得会为了两个小贼冒太大的风险。”
江远赞同道:“也可以给张校明一刀,但不杀死他。李殿忠是练过的,手里还有刀,应该也是有把握的,至少不用捅胸口这么极端。到时候,李殿忠直接远走高飞就行了。他手里应该是有赚到不少钱的。总比背个命案逃犯要安全的多。”
“要是顺着这个思路的话,李殿忠杀人,就只能是为了保护更有价值的目标。那也就只能是他身后的情报源了。”柳景辉看向戚昌业:“这意味着,张校明手里有什么东西,他可能还不知道,是能威胁到情报源的。”
戚昌业听得懂两人的推理,但是,考虑到接下来的命令的重要程度,戚昌业再次确认道:“李殿忠因此被灭口了,他牺牲的也太多了。”
“他应该是准备好让王福庭顶罪的。他不是还让王福庭掏包了,本来,把王福庭灭口,这个事情就结束了。”柳景辉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直白的道:“王福庭是个机灵的,当天回去就跑了,出乎李殿忠的意料,最终,他就只能被灭口了。”
戚昌业缓缓点头:“王福庭能做到副总裁,李殿忠记不住密码本,也挺合理。”
“李殿忠死的时候也就20岁出头吧。年轻人没经验正常,就算他学了飞爪,跟他的舅舅学了点江湖的招数,但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最后是寄出了密码本,却还是被灭口了。”
“可能是被威胁了。搞谍报的,可以把他牺牲掉,不可能容他私自跑路的。”戚昌业一句话略过这个话题,问:“所以,李殿忠在张校明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我觉得很可能是一份文件,报告或者信件这样的东西。”江远这时候拿出此前的专案组总结的张校明的时间表,道:“张校明过去几天,都在梳理工厂里的人,事和业务,然后写了多封信,给自己的一些长辈和朋友,这些信都拿了回来,现在看,主要是请教的目的,不过……”
“张校明可能因此将间谍给拱出来了?”戚昌业被前戏的面带红润。
江远道:“有可能。或者让间谍失去情报源了?”
柳景辉这时候接替江远的话,代他道:“如果假定这个间谍,或者间谍的情报源在当年,是该工厂或油印厂的管理层,是否可行?”
其实说了一堆,也就是为了这句话。
而张校明当年呆的厂子级别可不低,20年过去了,里面的管理层,总有飞黄腾达的——这又再次回到了飞黄腾达的路线上去了。
只不过,范围不局限于建门院这个宿舍区了。
“可以查查看。”戚昌业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的黄强民,再道:“过了这么些年,具体什么情况都很难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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