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天还没有亮，万物都在沉睡。熟悉的闹钟声把周程从梦境中叫醒，他闭着眼睛艰难的把手伸出温暖的被窝，摸索着找到手机，随便按了几下，一成不变让人厌恶的闹钟声停止了。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然后艰难的睁开眼，看了眼手机，还好刚过去2分钟。

  每天他都会做不同的，稀奇的，让人疲惫的梦。从梦境到现实的混乱时刻，他还能稍稍记得些情节，彻底清醒时，这些梦就像青烟一样迅速消散，不留一点痕迹。

  外面天还是黑的，周程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洗漱，把速食粥放到微波炉里时，才稍微清醒一点。科室群里又是许多条新消息。

  看着护士发的三个新入患者的生命体征，他感叹了一下这一夜够老杨忙的了。然后开始根据生命体征推算着患者的诊断，都推演一遍后，早饭也吃完了。早饭对他来说就是充饥，吃什么都一样，简单快速的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穿上厚实保暖的羽绒服后，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标准的社畜打工人，双目无神，面无表情。接受了四年的临床一线洗礼，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经不见了。

  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冷空气顺着没拉严的衣领钻了进来，周程微微缩了下脖子，快速的坐进车里。前几天刚下过雪，雪后让本来就寒冷的冬天更加难熬。虽然他每天出发上班的时间都很早，但是去医院的路上要经过一个中学两个小学，除非6点就出发，要不然路永远都是堵的。等红灯时，他看着跟他一样面无表情去上学的高中生，又开始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从小到大周程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学习委员从小学一直当到高中，高考考上了当时的大热门，岷城医科大学七年制临床医学。大学期间也是年年奖学金，读硕士时直博到了附属第一医院肝胆外科主任门下，现在博士毕业正式工作1年了。可是没人在乎他真实感受，他的任务就是服务他人。他的内心世界已经不能用贫瘠形容了，简直是一片荒芜。

  周程用力按了几下喇叭，前车司机不知道在溜号什么，绿灯了还一动不动，结果那人竟然放下车窗伸手比了个中指，周程生气的一脚油门冲上去要理论，结果他却转弯走了。周程犹豫了一秒，想到还要查房手术，无奈把这口气憋了回去，继续向医院缓慢行驶。

  “周医生来的真早，吃早饭了吗？”  周程刚走进科里，就被夜班护士搭讪。

  “我看昨晚挺忙的。”  他拒绝了护士递过来的早餐。

  “还好，两个急诊，杨医生后半夜还睡了一会。”  周程不明白为什么护士妹妹们都这么精力充沛，熬了一宿还精神饱满。

  “再坚持坚持，等普外一休完假，咱们就不用替他们收患者了。”

  “哟，周帅哥要当领导了吗？这话说得真像主任。”  护士捂嘴笑着，周程没说话，换好白大褂就去查房了。

  最近普外科在轮流休假，普外一马上休完了，下个礼拜该普外二休假了，所以这周普外一收治范围的胃肠疾病都收在了他们科。

  “周程，你知道主任定去哪玩了吗？”  同组的杨路宁看他查完房回来立刻凑过去问他。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消息最灵通吗？”  周程坐下后打开工作站开始写术前查房。

  “哎呀你先别写这些了，让规培生写呗。我听说主任要带我们去温泉小镇？”  杨路宁抢过鼠标不让他干活。

  “挺好的。”  周程从他手里拿过鼠标，继续写查房。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呢，天天这样你不闷？”  杨路宁无语的说。

  “我挺好的啊，怎么无趣了。”周程不想跟他费口舌。

  “就你这性格，活该主任不让你带组。”杨路宁叹气，  “你看你要学历有学历，要技术有技术，要脸蛋有脸蛋，平时多跟主任走动走动，去年聘上主治就该带组了。”  说完他捏着周程的下巴把他脸扭向自己。

  去年没能带组对于周程来说算是一辈子的耻辱了，耻辱柱上的另一个事件是他一年级的时候因为发烧晚上稀里糊涂的尿了床。

  “杨哥，你这一刀插的我真疼。”周程对着杨路宁胸口捶了一拳。

  “真倔，我早就该明白，病志都不让学生写，还能指望你去疏通关系？”杨路宁说完坐回自己座位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周程一直秉承着事必躬亲，绝对不会让规培生研究生帮自己做琐事写病志，科室里的同学都喜欢跟着他。在他们心中只有周程是合格的能教给自己知识的老师，也只有周程把他们当做学生，而不是医疗消耗品。但是他这样做肯定会被其他人孤立，有时候这个世界不是把所有事都做对了才是正确的。

  “周老师，今天有几台手术？”快八点的时候科里的同事陆陆续续都来了，两个轮转的规培生凑过来小声问他，然后把咖啡放到了他桌子上。

  “你们今天跟着刘主任他们组吧，我们组这几个没什么难度，学不到什么。”周程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是隔壁桌的杨路宁听到后撇撇嘴，给两个女生使了个眼色。

  “周老师，咱以后说话别这么直接好吗？”  杨路宁用化验单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程无所谓的耸耸肩。

  普外科里普外三是甲状腺乳腺外科，外科里女医生相对多的科室。所以普外科不像骨科神经外科清一色男医生，女医生轮转到普外二都会变成周程的跟屁虫，因为周老师虽然严肃，但是人长得帅呀。

  但是周老师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呢？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医生，早就结婚生子了，有的甚至已经离婚又结婚了。工作稳定和有车有房只能算基本条件，但再加上高大帅气，也不怪女同事们一直对周程献殷勤。但是周程严肃又古板，天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现在不想回去，太冷了。”苏青砚的声音跟直升机的轰鸣声混在一起让人听不真切。

  “小苏总，您出来快一个月了，公司那边真的不好交代。”  苏青砚的助理把笔记本放到他面前，“这有好多字要您签。”

  助理为了找苏青砚，被迫追到了直升机上，本来他就恐高，但是为了保住饭碗，也硬着头皮上来了。

  “你跟我跳下来我就跟你回去。”  苏青砚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就从舱门一跃而下。

  助理看了一眼就肾上腺素飙升，腿软的抓紧安全带闭上了眼睛。

  跟小苏总的这一年是他职业生涯里最浓墨彩的一笔，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热带海岛风光，这种满世界找人的工作他真的真的不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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