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情非得已
我收住脚步,停下摸着黑电的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南郭彬重复说:“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散发的悲哀,凝聚成一股气流,将我团团笼罩。我想起了松溪,它和它的主人一样,看我时眼睛亮亮的。时隔六年后,它在草地上还能认得我,这份情谊温暖我心。它是我的一个好友,却死了。
我的声音在颤抖,低语:“你不是说,阿篙遇你时,你还和松溪在一起吗?”
南郭彬眼神难过,说:“松溪,葬在离这不远处。”他别开眼神,不再看我。
我明白了,松溪是累死的,为了赶路,为了救我。
我的身子一抖,哆嗦着翻身上马,说:“你带我去看看松溪。”
南郭彬犹豫了一下,说:“改天去吧……”
明天就是我登位的日子,他怕影响我登位的心情。可是,我的心情已经受影响了。
我缓了口气,语气坚定,说:“上马!”
我朝史宾惨笑了下,说:“借黑电一用。”
史宾并不知道,我们在说的松溪是什么,正诧异地看着我们。听见我说要借马,他点了点头。
南郭彬把怀中的木匣子匆匆往史宾的怀中一塞,也翻身上了马。他的左手揽着我的腰,右手想来替我揽缰绳。
我猛得甩了下缰绳,说:“黑电,走!”
黑电跑了起来。
南郭彬吓了一跳,赶紧揽住我的腰。他伸手指了指融城方向,低低地说:“就在前面不远处。”
黑电往南郭彬所指的方向奔去。它似乎也感染了我们的悲哀之气,脚步不再轻快,反而有些沉重。
远远地,我看见有一个黄土垒起的小冢。
南郭彬开口说:“到了;前面就是。”
黑电依言收住脚。
南郭彬率先下马,来扶我。幸亏他过来扶了下我。我下马的时候,脚步一软,差点跌倒。
我站在松溪的冢前,双手合十,行了礼。然后盯着小冢看,眼睛泛起雾气,有些模糊。我仿佛看见了松溪连夜赶路,使尽全力奔跑的情形。我仿佛,还看见了松溪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敏姑娘,恭喜你得偿所愿。”
南郭彬拍了拍我的背,说:“别难过了。”
他像是为了安慰我,又像是因为安慰我自己,低语:“毕竟,松溪岁数也大了……”
我知道,此刻最难过的人是南郭彬。松溪就像是他的亲人。从他开始游历时,松溪就陪伴着他。如今,松溪却因我而永别于世。
我转身搂住南郭彬,说:“彬,我好怕。我以为,只要宾丘贾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流血事件,莘城就能恢复正常生活。可是,公仪饰……今日,松溪为我而死的;明日,不知又会有谁为我送命。”
南郭彬紧紧搂住我,柔声说:“松溪是看见了莘城的城门,才倒下的。它临死前,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它最后看我的一眼,是告诉我,别管它,赶紧去救你。松溪若有知,晓得你还活着,它在泉下也会开心的。”
我浑身凉飕飕的,声音飘渺,说:“可是,它毕竟死了,为我而死。”
我不想欠情,奈何欠了小小,又欠了松溪。只怕,今后我还会欠无数的人,还不完的债。
南郭彬声音沙哑,说:“敏儿,如今时事如何,你应该也清楚。有些事,迫不得已。只要你好好的,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就心满意足了。”
我忍不住说:“可是,我只希望大家都好好地,不希望他人为我牺牲。”
南郭彬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与我拉开距离。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这不是你希望与不希望的问题,而是情势所逼。你要时刻记着,自己姓公仪,对莘城有责任。要想当好一城之主,就不能过于感情用事。”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我曾抱怨父母的太过善良,不知人心险恶,而生生葬送了莘城。如今,轮到我主事,却也害怕面对流血与黑暗。有这种想法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天下城民皆为我有,我亦为其幸福殚精竭虑,这才是好的状态。
我叹了口气,低声问:“彬,你真的会陪着我吗?”
南郭彬口气很坚定,说:“自然。敏儿,生活会带给你很多东西,有开心,也有痛苦。可是,只有你开心,关心你的人才会开心;为你付出的人,才会欣慰。”
如今,只能如此了。听了南郭彬的话,看着南郭彬关怀的眼神,我的心宽慰了些。
南郭彬勉强笑了笑,说:“好啦,回去吧;别让大伙等着急了。”
我点了点头,朝松溪再次行礼,说:“松溪,我公仪敏谢谢你,我莘城谢谢你。”
说完,我翻身上马。南郭彬随之也上马。
黑电这次走得慢悠悠,我和南郭彬都各怀心事。
来到城门口,我和南郭彬下了马。南郭彬牵着黑电,我俩走着进城。一路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城民们笑容满面,看见我们都笑着打招呼。
有几位中年大妈,还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她们斜眼瞅了瞅南郭彬,挤眉弄眼说:“敏主,是不是好事近了啊?”
我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南郭彬,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呵呵一笑,说:“好好收拾你的房子去;收拾不好小心罚你。”
来到府门口,就见小树在门口东张西望。一看见我俩,就赶紧跑过来,接过南郭彬手中的缰绳,笑着说:“主人,彬将军,你们快进大厅去。大家都等着呢。”
我和南郭彬进了府门,远远听见大厅里热热闹闹地。抬眼一看,满屋子都是人;大厅中间放着一个衣架子,上面挂着一件大红色的刺绣城主服。
江子的媳妇带着众媳妇,在大厅里站着聊天。公孙晟和史宾坐在椅子上聊天。阿篙她们围着衣服架子转,口中啧啧、赞叹出声。
看见我俩出现,屋子里的人都停住了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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