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妃暄的声音中，绾绾的神情越发震撼。

  绾绾未曾料到，她的死敌竟仿佛在某个瞬间洞悉了宇宙的奥秘。

  此时此刻。

  杨昭凝视着师妃暄身上的转变，说道：“心智如星辰般清澈，万物皆过而不留痕迹，行事圆融，不再显露锋芒，你的剑意之心破碎了？”

  杨昭的话一出，全场众人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

  师妃暄苦笑，首次略带幽怨地看向杨昭，道：“昭公子难道忘了，当年在凤鸣阁，正是公子以武道圣意，封锁了妃暄的剑意之心。在那凤鸣阁的第七日，妃暄的剑意之心便已破碎。”

  杨昭皱眉，道：“本殿以武道意志锁你剑心，并非全然否定，只是让你洞察世间真实，为你保留生存的希望。”

  师妃暄一时沉默，怔愣片刻，然后释然地笑道：“是啊，公子仁慈，即便我们是敌人，也为妃暄留下一线生机。然而，却是我们摩门内部的人，摧毁了妃暄对世界的认知。”

  师妃暄的话语中，既有释怀，更多的是苦涩、内疚。

  那种源自内心的悲痛，任何人都能清晰感知。

  绾绾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凑上前，说：“师姐，听上去你有许多故事，何不把你的悲伤倾诉出来，让师妹我也乐呵乐呵？”

  杨昭：“……”

  长孙无垢：“……”

  阴丽华：“……”

  面对绾绾这种魔性的举动，众人皆一脸无奈。

  就连道馆中的石龙道人和一众小道徒，也被绾绾的话震惊，道心动荡，满面困惑。

  妖女，果然是摩门的妖女。

  反倒是师妃暄，温柔地笑着，瞥了绾绾一眼，道：“无事不可对人言，师妹若想知道，也无妨。”

  “话说那天在凤鸣阁，妃暄被公子锁住剑意之心，修为因剑心被封无法施展，便想返回师门寻求解决之道。”

  “只是妃暄失去了修为，如同凡人行走，数日后感到疲惫不堪，便在靠近蓝田的一座寺庙挂单，想稍作休息。”

  “或许是因为寺庙靠近慈航静斋，那里香火旺盛……”

  师妃暄的话语如溪水潺潺，带着看透世事的清凉，讲述着她从凤鸣阁走出后的经历。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却又常见的故事。

  师妃暄的剑意修为被封，挂单于寺庙，吃了一顿斋饭，借宿一夜，离开时却被庙中僧侣索要高额香火钱。

  师妃暄虽为尼姑，却没有官方度牒，被僧侣勒索，也无法拿出钱财。

  随后，师妃暄被一群僧侣强行困在寺庙中，要求她传递消息，让家人前来赎买。若无金银，可用土地契约抵押。

  在寺庙中，师妃暄见识到了当今摩门僧侣的普遍行为。

  生活所需皆由香火钱供给。

  接着，那些僧侣通过放贷、出租田地、筹集善款等方式，不断剥削周边百姓，甚至与官员、乡绅勾结，夺取大量百姓的土地，将百姓变为寺庙的佃农。

  这些手段阴暗恶劣，他们在佛祖的注视下，做着残忍的事。

  更甚者，寺庙高层暗中饮酒食肉，遇到貌美的女香客，便以解签、拐骗、迷香等手段，让她们留在寺庙，趁夜行不轨之事。

  仅仅在那寺庙中住了三天。

  师妃暄的剑意动荡，当夜僧侣作恶时，她强行运用修为，当场将其制服，揭露真相。

  可惜的是，那时的师妃暄还太过天真。

  揭露寺庙丑事后，当地官员、乡绅迅速联手为寺庙更换高层，但在慈航静斋的威望震慑下，寺庙并未得到整改。

  师门所作的恶，落在了自己身上。

  师妃暄这个被师门洗脑的小白莲，怎能承受如此丑恶之事，当场再次大闹起来。

  直至慈航静斋的一位师妹到来，师妃暄的三观彻底崩溃。

  慈航静斋也需要生存，对金银财富的需求尤其巨大。

  作为天下正道之首，慈航静斋在没有田产、产业等世俗支持的情况下，也要吃饭、修行、传播名声、收集天下情报。

  这一切都需要大量金钱。

  因此，慈航静斋以天下正道之首的名义，成为帝踏峰周围千里范围内众多摩门寺庙的保护伞。

  而那些众多的摩门寺庙，会定期缴纳大量金银，供养慈航静斋。

  吃着宗门的饭，差点砸了宗门的锅。

  但如果不砸这个锅，师妃暄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知。

  毕竟二十年来，慈航静斋一直以最正直的三观洗脑师妃暄。

  蓝田寺庙的事情最终如何解决，师妃暄并未在意。在师妹一番叙述后，她的剑意之心摇摇欲坠，对杨昭在凤鸣阁中的言论也产生了恐惧。

  摇摆两天后，师妃暄最终拒绝了师妹带她回宗门的提议。

  同时，她也没有接受师妹的馈赠。

  离开蓝田寺庙后，师妃暄褪去往昔装扮，穿着麻布素衣，以木簪束发，不再嫌弃辛劳，甚至开始将一身修为转化为身体的养分，舍弃修为，换取徒步丈量天下的力量。

  从关中出发，师妃暄未返回宗门，而是继续南下，途经汉中、川蜀，走过荆襄、南阳，从两淮进入江南。

  不算太长的时间里，师妃暄只是匆匆浏览世间万象。

  世家门阀、五斗米道、天师道、南朝四百八十寺。

  师妃暄像是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静静地观察着一切，剑意之心的裂痕越来越多，几乎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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