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那个人
夜晚的上海滩,依旧不减燥热。
苏幕遮站在窗边,慢吞吞地去拉窗帘。她的视线微微向下,不经意间却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苏莱归如夜般漆黑的眸子缓缓上扬,过往行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瞧他,没人知道他站在这里干什么,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站在这里要做些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唇角大大地上扬起来,本想唤他,却又隐没了声音。
月光将冰凉洒在他的俊颜上,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让他的轮廓愈发清晰了。
她抿了抿唇,若是不可能,就不要给他一个期待的机会。
淡粉色的窗帘划开一道痕迹,阻隔了一段距离。
她向后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还好她没有什么认床的毛病,躺了一小会儿,睡意便阵阵袭来。慕家的人此刻都已外出,她之前询问过琳琪,知道了慕止然一般会忙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府邸。
她暗暗下了一个决定,第二天要早些起来,好见慕止然一面,至于为什么要见他,她也说不清楚。
愿望总是美好,可她这一觉醒来,便就到了次日的晌午时分。
琳琪伺候了她洗漱,她换了一件艳粉色洋裙,黑亮的发用桃花簪轻轻绾起,小巧晶莹的耳朵坠上了银质细链,衬得她目光盈盈,唇角灼目,肌肤赛雪。
“琳琪,慕止然回来了吗?”
琳琪心里偷偷一笑,这苏三小姐还真是不会掩饰,一回来便问六少爷回来没有。她轻柔地给苏幕遮编着辫子,缓缓答道:“六少爷今早六点就回来了,这会子应该已经休息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应该会醒来的。”
“哦。”她点了点头,“他每天都会工作到这么晚吗?”
“也不是每天。”琳琪编好了最后一节辫子,笑着回答,“因为慕家大部分产业都是晚上营业,再加上老爷现在不怎么管事了,所以六少爷会忙得比较久一些。”
她瞧着镜中的自己,顺手摸了摸辫子,甜橙色的唇角微微上扬,“编得真不错。”
“谢谢苏三小姐。”琳琪恭顺地低下了头去。
她像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二少爷呢?也是每天忙这么多吗?”
“这倒不是,二少爷一直想要管理慕家的产业,可是老爷就是不让二少爷动手,只交给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管理。为此,这父子俩还吵过不少架呢。”
苏幕遮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琳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太多了,也就不再讲话,偌大的房间便是一片寂静。
“幕妹妹,早上好,昨晚睡得可好?”
门外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她狐疑地看了看,“幕妹妹”这个称呼一直是哥哥用的,但她可以肯定门外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的兄长。
“是二少爷。”琳琪见她不满,慌忙解释道。
苏幕遮咬了咬唇瓣,扬了声音,“我还没睡醒,请不要打扰。”
门外那人愣了愣,不出一会儿,又道:“幕妹妹说笑了,若是你没有醒,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谁啊?”
“是鬼。”她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幕妹……”
“我和你不熟,请你不要这样叫我。”
门外的慕止峰吃了瘪,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嘴角抽搐地厉害,伸手便按住门的把手,道:“幕妹妹,我知道你醒了,我可是要进来喽。”
“你敢!”苏幕遮怒火中烧,她虽然此时寄人篱下,但这慕止峰也得明白闺房不可以乱闯的道理。
她放眼瞧了瞧,抬手便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枚簪子,踱到房门口,声音虽清脆,却不轻松,“你敢进来就试试看!”
琳琪捂住嘴巴惊讶地看着她,慌忙赶来阻止,可是那房门已经轻轻地被慕止峰推开,苏幕遮的皓腕也扬了起来。
“二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止然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了进来,琳琪转而舒了一口气。
“我做什么是不需要你管的!” 慕止峰没好气道。
慕止然的声音仍旧清淡,她甚至可以想到他眉宇间的平静神情,“自古以外女子的闺房都不得擅入,二哥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抛之脑后了,其他事情想必也不会清楚。”
“慕止然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活该被你抢占那么多产业是不是!”
“我绝对没有这番意思,二哥你要是想这么理解,那就这么理解吧。”他丝毫不理会慕止峰激动了的情绪,转而向房内的苏幕遮道,“苏三小姐,请问你梳妆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快出来,我刚才让厨房做了糖醋小排,应当是你爱吃的。”
糖醋小排?她的味蕾似乎在呼唤着那酸甜爽口的美味,想也未想,就推开了门,朝他盈盈笑着。他也回之一个温润的笑容,为她引了路,两人谁都没管气急败坏站在原地的慕止峰,只有琳琪不好意思地欠了身,慌忙跟了上去。
几个人下了楼,饭厅内已经摆放好了菜肴。她狠狠闻了一下,慌忙拉椅子坐了下来。
慕止然轻轻一笑,慢悠悠地坐到了她的对面去,琳琪为他奉上了茶,他轻轻呷着,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美至极。
苏幕遮好奇地瞧他,“你怎么不吃呢?”
“我还不饿。”他轻声回答。
两人谈话之际,屋外响起一串清脆又盈动的脚步声。苏幕遮本来不感兴趣,却见慕止然的唇角轻微上扬,不由转头去看,蓦然屏住了呼吸。
“亭鸢小姐,您来啦?”
那被称为亭鸢的女子亭亭站立,眼光如琉璃,两颊如娇花,笑容妖冶,腰肢款摆,身材娉婷。琳琪慌忙给她拉开一个座位,她缓缓得坐了下来,纤瘦的皓腕轻轻摇转,青葱玉指拈起面前的玻璃杯。
玻璃杯中的红葡萄酒掩映着她水红色的唇,她的眸闪着淡淡金光,如宝石般耀眼璀璨,娇艳欲滴的红唇噙着一抹向上勾起的笑容,媚眼如丝,眸光潋滟。
“这位就是苏三小姐了吧?你好,我经常听止然提起你。”
苏幕遮愣了愣,赛雪的肌肤上不知因为疑惑还是生气而染上点点粉润,她的目光盈盈如星,“可是我没有听说过你。”
“哈哈。”那女子笑起来毫不矫揉造作,而是仰天大笑,却别有一番风流姿态,“我叫陆亭鸢,本来就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不需要听说过我。”
苏幕遮点了点头,却怎么想都觉得这名字听得耳熟,思索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上海滩最红的交际花,似乎就叫“陆亭鸢”,她眯了眯眼睛,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陆亭鸢见她盯着自己看,便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轻放下红酒杯,如丝的媚眼透着一道幽深的光芒,“苏三小姐并没有瞧错,我便是你听闻过的‘陆亭鸢’。”
“哦。”她明白过来,也就没有了什么过多的想法,笑容娇丽如花,“陆小姐要一起吃点东西吗?”
“不用,保持身材可是很重要的。”陆亭鸢轻笑着说道,这次换她打探苏幕遮了,“这上海滩的小姐太太都很讨厌我,对我避之不及,苏三小姐倒好像没有这份心思。”
苏幕遮从一堆排骨中抬了头,盈盈一笑,“这上海滩的小姐太太也都很讨厌我,见到我就像见到了瘟神,我们半斤八两,有什么好互相嫌弃的?”
陆亭鸢一听这话,不由又仰起头来,水红色的唇角溢出一连串的笑声,“苏三小姐真有意思,难怪我们的慕六少爷对你这么上心,是吧,慕六少爷?”
苏幕遮不由一怔,滢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注在慕止然身上。
慕止然没想到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缓缓地放下了茶杯。那双如秋水般透亮的双眼,澄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目光轻微流淌,缓缓落到苏幕遮的身上,苏幕遮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烙了一下,却又在他目光的游移中慢慢淡去了痕迹。
“亭鸢,我让你做的事情,如今如何了?”
他倒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
陆亭鸢也就识趣地不再接着打趣,正了神色,可仍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道:“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萧天骐脑子虽然还算不笨,可是他的弱点就是自以为自己貌比潘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是早晚的事情。”
“你也别玩得太过火了,萧天骐这个人警惕性还是不低的。”
“哎呀,六少爷你太罗嗦了,放心吧。”
慕止然点了点头,唇角轻扬,修长的指节微微收紧,“你记住不要大意,只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即可。我这次的目标不是萧天骐,而是那个人……”
陆亭鸢扬了红唇,媚到骨子里的眼眸顿时升腾起一片薄薄的雾气,红唇轻启,贝齿微露,青葱玉指又拈起那高脚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声音柔媚如丝,“那个人,今晚会出现在威廉酒店的餐厅里……”
慕止然低垂了眼睑,眉眼轻绽,忽而扬了唇角,低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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