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们走吧
“不会是……”苏幕遮瞪大眸子,那如冰雪般的肌肤融化了夏日的炎炎,眸光澈净盈盈,吐气间满是馥郁的浓香。
慕止然轻扬唇角,等着她的下文,不染尘埃的眉眼淡淡挑起,流淌着清泉的沁凉。
苏幕遮轻轻抿了唇,“难道是那个……小力?”
“你猜得不错。”慕止然向她投去赞赏的阳光,她盈盈一笑,心中的疑惑仍是无法解开。
“照理说小力应该很讨厌你才对,上次你可是差点要把他打死了。”
“但他并没有死,不是吗?”他淡淡一笑,修长的手指摩挲在杯沿,清俊的面孔骤然添了一抹深敛的英华。
她屏息看着他,脑海中滑过之前的一幕幕场景,可仍是没有丝毫的端倪。
慕止然晏然自若,呷了一口清茶,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便看向了窗外去,“我那次开枪,并没有直接将他毙命,而是打在了他心脏下方,他被及时抢救了过来。”
“萧天骐以为小力已经死了,所以将他送去了医院,也没有派人了解情况,更没有探望过一次。那时我便让酩彦前去探访,多加照顾,再加上后来他了解到我故意饶了他一命,他的心自然就倾向我了。”
苏幕遮羽睫轻颤,“你在向小力开枪时,就想到了要培养他去当你的眼线了?”
慕止然唇角挂着笑容,可是眉宇间恢复了他们初时那天的疏离,眼中是淡然的冷漠,“少一个敌人,多一个伙伴,有何不妥?”
苏幕遮嘟着嘴,点了头。
的确,如今可不是揭竿而起,赢粮而影从的时代了。拥有精密的设计,可靠的利益,无法偿还的人情,才会把这些人聚集在身边,为自己效力。小力如此,洪叔也是如此。
“小力伤好了之后就回了萧家,萧天骐见他大难不死,又有愧于他,所以就把他提拔到了洪叔身边,给洪叔当手下。”他低头沉思了一阵,再度抬起的眸子如流淌着的潺潺溪流,沁人心脾。
苏幕遮了然地点了头,接口道:“从那以后,他就开始监视洪叔的一举一动,时刻向你汇报。还在萧天骐对洪叔有些动摇的时候,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好让萧天骐彻底要干掉洪叔。”
慕止然轻轻点了头,眼眸中滑过一丝凄凉。
她怔了怔,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达成了目的,却仍然没有展露丝毫笑颜。
她抿了唇,不由道:“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他抬起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那无声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扯动着两人之间忽远忽近的距离。她自认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却在遇见他时,束手无策了起来,根本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他点燃一根雪茄,默默地抽着,空气中满是烟草的味道。她低下头,轻轻咳嗽了两声,他便像骤然惊醒那般,掐灭了烟头。
空气沉闷得厉害,不怎么流动的气息,仍拨乱了她的心情。
“算了,我出去走走,在家里闷得厉害!”她起了身,他也跟着她一起起来。
“你可别跟着我。”苏幕遮眯了眯眼睛,心想,我就是因为你所以才不痛快的。
慕止然微蹙了眉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温润如玉的面孔绽放出清淡的笑容,眼眸清澈明亮。
“干嘛这么看着我,感觉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而你想什么我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所有的故事,我却对你仍然一无所知。”她兀自嘟囔着,语气又轻又快,饶是他都没有听清楚。
他开口询问,让她再说一遍。她却冲他做了个鬼脸,飞速地跑了出去。
日头毒辣,她被刺得睁不开眼,只得低头踢着地上偶尔滚过来的小石子。小时候总是感叹时光过的太慢,而如今又希望时光慢一些,再慢一些。
不远处传来阵阵悠扬的钢琴声,那声音由缓入急,又由快至慢,有时像飞鸟冲上青天的嘶鸣,有时又像鱼儿畅游海底的闲情。
她顿了顿脚步,眼瞧着那珠帘后的女子。
女子一袭月季花旗袍,眸光潋滟,凝了雪一般的皓腕上绑了一根血红色的丝带,她勾了勾嘴角,细长流苏耳环轻轻抖动,每一步都是别样的风姿,摇曳出一股明艳。
这个女子可不就是陆亭鸢嘛!
她心中一喜,正要过去打招呼,却见另外两个富家小姐手挽着手走了进去。
这两人她最熟悉不过了,不过她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倒还真让人值得深究。
她跟了上去,只听两人之中的苏挽蕴先开了口。
“老板,这钢琴怎么卖的?”
苏挽蕴身边的蓝铃月轻轻抿了唇,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苏小姐,我记得您家里有钢琴,怎么又要买?”
“我听着刚才那曲子好听,所以就想买。”苏挽蕴扬了扬眉目,带着素白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从八十八个黑白键盘中依次滑过。
老板赶忙迎了上来,“这位小姐真是有眼光,我们这个琴可是专门从法国运过来的呢。”
“那就帮我送到我家里去吧,我现在付钱。”她的眉目轻轻瞥在陆亭鸢的身上,陆亭鸢却并未看她,打量了一眼蓝铃月,便冷冷一笑,打算离去了。
苏挽蕴自然识出了陆亭鸢眼中的不屑,不满道:“这位小姐,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只不过……”陆亭鸢眸光一转,水红色的唇勾起一个迷人的角度,“只不过我看刚才小姐的架势,好像不太懂什么是弹钢琴。我只是为这么一架好钢琴要被蒙上尘埃,从此沦为一件只能被远观的‘艺术品’而悲哀。”
“你说什么!”苏挽蕴蹙了眉,恨不能将她的嘴撕了,但看着她的穿着打扮,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就不敢造次,冷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蓝铃月见两人不再争吵,这才开了口,缓缓介绍道:“苏小姐,这位是陆亭鸢,陆小姐。陆小姐,这位是苏挽蕴,苏小姐。”
陆亭鸢?苏挽蕴不紧不慢地移过来了眸子,嘴角发出一声鄙夷的笑容,刚才的猜测与担忧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上海滩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陆小姐啊。”
她这话句句讥讽,可陆亭鸢仍旧不为所动,只是扬了红唇,目光比苏挽蕴更加的不屑,“是,我是上海滩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你呢,你是哪位?不报上令尊的名字,我倒还真不知道上海滩有你这号人物。”
还没等苏挽蕴反应过来,便听见那高跟鞋作响的声音,陆亭鸢摇曳着生姿,款摆腰肢。一举手一投足间,皆是不可小觑的风华。
“走得怪快的,我还没收拾她呢!” 苏挽蕴恨得牙痒痒。
蓝铃月柔柔一笑,揽住她的胳膊,道:“行了,苏小姐我们走吧,要说这陆小姐的伶牙俐齿程度,可是与令妹有的一拼呢。”
苏幕遮微微侧了身,瞧着这两人渐渐远行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苏三小姐。”
身后传来一个诡谲却好听的男声,她心中微微一颤,这声音她无比熟悉。
她转过头,萧天骐的面色看不出好坏,只是那面孔依旧风流倜傥,雍容自在。黑色的眸子透着一抹探究的味道,英华四散,皮鞋锃亮,一只手懒懒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扬起,冲她抛来一个飞吻。
她恶寒地转了眸,四周环顾了一眼,准备撒腿就跑。
“苏三小姐天不怕地不怕,为何现在见了我像老鼠见了猫,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萧天骐斜勾了嘴角,笑容诡谲。
她嘟了嘟嘴,白了他一眼,“现在我们是敌人,我自然怕你偷偷动什么手脚。”
“啧啧,我怎么会对如花似玉的苏三小姐动什么手脚。”他轻轻挥动手指,对身后的马仔们道,“你们几个都回家去,不必跟着我,我与苏三小姐有一些悄悄话要说。”
她眸光滢亮,声音却是遮掩不住的冰冷,“我和你可没什么话要说,我先走了!”
“苏三小姐你要是敢走,我就让这些兄弟抓住你,我们虽然不才,但抓你一个弱质女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一挑高眉,一幅无赖模样。
苏幕遮撇了撇嘴,定定地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里可是法租界的地盘,我不信你能动什么手脚出来!”
“你说的没错,但我不是不能动手脚,而是不想动手脚。怎么样,要不要去喝个下午茶,地点你选。”他倒是一幅悠游自在的样子,脖子微微歪斜,唇角勾起一个敏锐的弧度。
看来她若是不去,他就会一直纠缠到底了。
“好吧,你把你这些马仔们都遣散了,我就和你去。”
“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嘴角的弧度又向上扬了扬,声音却向下沉了几度,“你们几个,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没有听见吗?!现在就给我回家去,不要跟着我和苏三小姐,打扰我们的雅兴。”
那几个马仔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离开,又见他变了脸色,便逃也似的奔走了。
他转过眸子,英俊倜傥的面上慢慢绽放出一个充斥着邪气的笑容,手指似无意般触碰过她脸颊的肌肤。
“苏三小姐,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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