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陷害
苏幕遮坐在火车包厢内,放眼瞧着窗外送别人的面容,他们勉强地勾着嘴角,支撑笑容,好不让车皮内的人伤心,一切却又显得那样孤零零,让汽笛声更加刺耳不已。
荣夫人身体不好,但仍是亲自前来送行,她身边站着荣弦薇,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难掩离愁的伤感。而在不远的地方,西容正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极其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华帮的老大华天不在的日子里,荣浩天制造了许多变故,华天不得不赶紧打道回府。眼见着目的就要达到了,慕止然与她便踏上了回去的路途。
她收回目光,对面的慕止然仍一脸清淡,好像没有丝毫情绪那般,只静静地看着桌上破了口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饿了!”她打断了他的思想。
他轻轻抬眸,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走吧,去餐车。”
昏黄的光线下晕染在一架奥地利的钢琴上,琴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动过,蒙上了一层灰尘。周围人声虽不嘈杂,但刀叉相互碰撞出的声音也足够让人心烦。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入餐车之内,给他镀上了一层融暖的柔黄。
“弹首曲子听听吧。”她笑了笑,指了指那架看起来要散架了的钢琴。
他倒是好脾气地没有拒绝,缓缓步到钢琴之旁,悠然地坐了下来,她不禁在心里暗暗一叹,此时的他可是当真像一个钢琴家了的。
修长的手指抚过键盘,她仔细听着,辨认出这是肖邦的第2号降A大调华丽圆舞曲。她的母亲喜欢肖邦,所以她自小跟着听过一些,如今听另外一个人弹出来,心里骤然充盈开来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钢琴的声音仿佛是透明的,却又是极有魔力的,刀叉碰撞声渐渐消散,所有人的呼吸如顷刻间停止了一般。慕止然低头看着黑白相间的琴键,清俊的侧颜愈发得朦胧与模糊,即使近在眼前,也无法不担心他的消逝。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他抬起眸来,眸光中氤氲着某种情愫,直直敲击到了她的心里面去。
“很好听。”她冲他笑道。
他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我额娘。”
他默了默,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地吃完午餐,时光就在偶尔碰撞,偶尔躲避的眼神中慢慢地流淌着。
餐车一隅放着一盆绿色盆栽,列车员不时会来给它浇水,她紧紧地盯着那片苍翠的绿色,屋外传来了雨点的响声,本就不是很亮的光线愈发黯淡,餐车中的人也散开了去,只剩下他们两个来。
“坐过来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并不看她,但她仍是知道,他是在对她说话。
她本想拒绝,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去,当真坐了下去。
“你知道我刚才弹那首曲子时,想到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极为轻,可她仍能听得真切。
她嘟了嘟嘴,偏了偏头,一幅可爱的模样,“你也想到了你的额娘吗?”
“对,是一张几近模糊的脸,你还记得我家书房里的那副画像吗?”
她蹙了蹙眉,半晌才想起了那画中的美丽女子,点了点头。
“那画里画的就是我额娘,我已经记不住她的长相了,是根据我养父的描述而画成的。”他唇角轻扬,“我画了起码有一百幅,父亲就说那副最像,但他说的像并不是指容貌,而是指神韵。”
苏幕遮的眸光盈盈一动,道:“我额娘也去世得比较早,那时我发誓不会忘记她长什么样子,天天睡醒就会把她的模样在心里勾画一遍,可最后还是忘了。”
她笑了笑,“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总是能证明我们失去了什么,又总是能把我们驯养成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
慕止然扬了扬眉角,也不再说话,雨点打在车窗上,好像一条纵横的河流那般,蜿蜒曲折。
苏幕遮突然贼兮兮地笑了笑,单手托着粉腮,道:“你说我们这样想不起来额娘长什么样子,以后死了与她们相见,认不出来她们,她们会伤心吗?”
慕止然淡淡一笑,舒服地倚靠在了椅背上,道:“不会,因为她们也认不出我们来了。”
她撇了撇嘴,“也是,到时候我们都成老头老太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她们可还是正当妙龄的模样,想想这场面也是挺好笑的,哈哈。”
慕止然眸光闪了闪,悠悠道:“死后两个人不一定会相见。”
她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也是,要是能见到的话,也就不用珍惜了嘛。”
两人相视一笑,紧闭的车窗轻微地晃动着,对岸偶尔灯火通明,偶尔漆黑一片,星光似要静静地落下来那般,陈旧的夜空仍不失璀璨。
梧桐树下摆设着一张木质方桌,桌上放着流线感极好的烧酒瓶,树叶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着。
苏莱归一人独饮,对面空空如也,曾经的故事在慢慢记忆中被重新提及,永不消失。
“少爷。”贴身丫头夕蔚默默地垂着眼睛,站在他的身旁,虽然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却倔强地不肯离去,他知道她在提醒自己,不要喝太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迷恋上了酒的香气。有些人越喝越迷茫,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越清醒,就越知道自己要什么。功名,权力,哪里抵得上心中那一道永恒的倩影,哪里抵得上黑夜中唯一的光明。
“呦,这不是我们的苏少爷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苏挽蕴挽着舟姨娘的手臂,难得与他开了一句口。
他的余光瞥见了这两个身影,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攥紧酒杯。
“莱归,近日华帮可能就撤走了,萧震林也没什么大能耐了,警署对我们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途越来越好,你怎么反倒不开心了?”舟姨娘找了一处坐下来,唇瓣在月光下格外水润。
见苏莱归并不答话,她便又会心一笑,“你是在想幕儿是吗?那我更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
听到这个名字,他才缓缓地移动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两个人,只听舟姨娘道:“幕儿她今天的火车。”
他瞳孔一紧,漆黑的目光隐隐闪烁。
一旁的苏挽蕴挑了挑嘴角,眼见着这个机会便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尽管心里有些许紧张,可她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毕竟她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会被任何人能发现。
“姨娘,莱归,近日幕妹妹不在家,我想了许多。”
“哦?”舟姨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苏挽蕴低下头去,一幅羞赧的模样,“我平常老和幕妹妹斗嘴,因为我总觉得她不学无术,性格乖张,行事猖狂,继承了我们苏家一切不好的习惯。可是最近我倒是有些改观了……”
她顿了顿,又道:“幕妹妹肯为了我们苏家去往北方,不顾自己的身份,也不顾流言蜚语,倒还真让我有几分佩服了。”
舟姨娘心里虽觉得她这个转变太过突兀,但仍是附和道:“挽蕴能这么说倒真是不容易,我啊,敬你一杯酒。”她话音刚落,便去拿酒瓶,却忙被苏挽蕴制止了。
“姨娘,我不能喝酒,我这一喝酒就上脸,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这孩子可就是没意思了。”舟姨娘啐了一口,“这么高兴不喝喝酒怎么可以?我告诉你,不喝就是没有诚意!”
苏挽蕴心中暗笑,面上仍保持镇定,“这……这酒太烈,这样吧,我让丫头去我房间里把那瓶我珍藏的拉菲拿来,大家一起喝喝,也算表示一下这么多年我对……莱归你的歉意。”
苏莱归瞳孔微微一变,目光中散发出一股深沉的探究来,让苏挽蕴极度地不自在。
“你干嘛这样看我,如今大敌当前,我可不想在内耗了,我们应该摒弃前嫌,一同把萧震林给打跑,不是吗?”
苏莱归收回目光,无声息地一笑,“你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小姐去拿酒来吧。”
“去,拿酒去。”她转头对贴身丫头道,那丫头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她心中喜得厉害,那瓶酒自然是被她动了手脚,下了催情剂的,只要让舟姨娘和苏莱归喝下去,再领父亲来抓人,这两个人都别想在苏家混下去了!
夜风徐徐,吹动树叶掉落,有几片恰好落在他的肩头,他轻轻去弹,侧颜分明,长睫下的眼神漆黑又深邃。
苏挽蕴一瞬间还是滑过了一丝不舍,这苏莱归能力不错,长相不错,若身世辉煌,她还是愿意……
想到这里,她不觉面上一红,恰好对上了苏莱归投来的目光,不由地低下了头去。
“小姐,酒来了。”
她从丫头手中接过酒瓶,为舟姨娘与苏莱归斟满,笑容莫测,“两位,我们干杯吧。”
舟姨娘笑了笑,没有丝毫防备,一饮而尽。苏莱归轻轻摇晃了两下,这才去抿,唇畔微微沾到了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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