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苏幕遮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藤原安和琢磨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小力站在一边，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微微低着头。

只听他又道：“我们派去纳兰家卧底的人回报过，说是纳兰西容与荣弦薇在家里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算说话那也是吵架。”

小力点了点头，接口道：“长官的意思是……”

“这个荣弦薇看来是不能用来威胁纳兰西容的，让她过来小住也就小住了，我看出不了什么差池。”

藤原安和话音刚落，一旁的南田吉斯便递了一杯茶来，藤原安和抿了一口，回味着味蕾绽放的茶香，不觉点了点头。

“我自小喜欢喝茶，这中国的茶叶果真是好啊！我们日本虽也精于茶道，但地方还是太小了，物资匮乏，如果能……”他眼光一狠，“是一定能！”

南田吉斯和小力都低了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藤原安和起了身来，走到衣架上挂着的军服旁边去，拿起帕子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军服前的勋章，开口问起了南田吉斯。

“今天还有什么情报？”

“是，长官。我们在纳兰西容家里拍的的眼线来报，说今天他与慕止然在房屋内长谈了许久。纳兰西容劝说慕止然加入满国，慕止然似乎也答应了。”

藤原安和笑了笑，看向了小力去，眼光突然锋利了几分。

“你与慕止然应该是交过手的吧？你觉得他是真的答应了，还是假意答应了？”

小力知道藤原安和对他虽然信任，但也是比不上对南田吉斯的信任，所以有意无意总是要试探他一下的，他可不能答错半分。

“是，长官，恕我愚钝，之前我在萧家时，跟在少爷身旁，只觉得这个慕止然实在颇为难测，面上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做起事来比谁都狠。以我的脑子，实在是看不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藤原安和了无痕迹地扬了扬嘴角，好像对他这番话很是满意。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去，冲他招了招手，待他站到身边，藤原安和才又继续说话。

“这慕止然确实是有些心机的，不过他也是会衡量，他的对手不仅是魏东仁，还有着我们大日本帝国，借他胆子，他也不敢造次。而且，我前几日派助手见他，他还给提出了条件。”

“是。”

“你怎么不问问什么条件？”

藤原安和眯了眯眼睛，打量着低头的小力。小力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站得笔直，如松柏一般。

“不该我知道的，我就不能发问！”

藤原安和颇感欣慰地笑了笑，“说得好！不过这件事你可以知道。”

“是！”

“他提出的条件是，要官职。而且还说了，如果他能为我们出最大的力，他就要一个比魏东仁还大的官职。”

小力皱了皱眉头，面上换上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里却不禁佩服起了自己的演技来，心想若是自己长相能出众些，说不定能去当个演员。

不过现实是显然不允许他多想的，他顿了顿，道：“长官，我之前与慕止然见过几次，总觉得他并不是那样有贪欲的人。”

藤原安和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每个人都会有想要的东西，你之所以觉得他没有贪欲，是他想要的东西太大了，大到你看不见。”

小力假装思索了一番，又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点了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长官教训的是，我一定向长官学习。”

藤原安和摆了摆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旁的南田吉斯很不是滋味，按理说他才应该是藤原安和最亲信的人才对，可不知怎地，藤原安和就是很喜欢小力，可在他眼中，小力脑子不好用，为人又是一副刻板的样子，与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吉斯君。”

南田吉斯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答了一句，是。

藤原安和似是无意般，端起身边放着的茶杯，轻轻呷着。

“人啊，有时候还是糊涂一点的好，你说呢？”

南田吉斯怔了怔，原来藤原安和刚才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现在再辩解什么，倒是显得无趣了。于是他立正脚步，用了比刚才还大上一倍的音量，回答了一句，是！

冬日的北方，大雪不停。苏幕遮玩了几天的雪，如今也不怎么稀奇了，只是感染了小小的风寒，只得在房间里待着，就算出门也要把自己包裹成北极熊，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天生爱美，自然不乐意穿那么厚跑出去，所以也没提出要出去玩玩。

又过了几日，风寒已经大好了，这才让慕止然允了她，两人共同去了江府，西容顺便邀请他们一同去看冰雕展览。

荣弦薇恹恹地坐在车里，苏幕遮见她心情不好，也就陪她在车里坐着讲话。两人讲了一会儿，荣弦薇推说累了，命司机送她回了家去。

恰好西容和慕止然赏完了冰雕，接她一道吃饭去了。

冰雕中心有一处餐馆，建得甚是豪华，专门供南方来赏冰的人居住，站在窗口，可以看见一片雪景，纯白色的冰雪覆盖了一切。慕止然揽着苏幕遮，她透过窗口，看着这宛若天际的世界，冰冷的月散发出寒光，埋葬与消逝了过往。

西容引二人进了一间包厢，苏幕遮不觉微微一愣。

她虽然不认识藤原安和与南田吉斯，但见着这两个人身边站着的是小力，大概也就猜出了七八分他们的身份来。

“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藤原先生，南田先生，这位是力先生。”

慕止然清淡地在几个人面上扫去一眼，微微点头，唇角连带着向上扬了扬，语气清清冷冷的，与屋外的空气有的一拼。

藤原安和走过来率先与慕止然握手，接着的是南田吉斯，最后才是小力。

握手完毕，才听西容又介绍道：“这位是慕先生，以及他的夫人。”

苏幕遮点了点头，略略扬了甜橙色的唇角。藤原安和见她也不怎么闹腾，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成见，并不像荣弦薇那样不识时务，便笑了笑。

“慕少夫人，您还没有嫁人前，名号就是相当响亮的呢，如今嫁给了慕六少爷，连带着慕六少爷都一起出了名呢。”

苏幕遮盈盈一笑，“藤原先生过奖了，那些名号都是些不好的东西，您可不要相信小报上胡扯八道的事情才好。”

藤原安和点了点头，小力帮他拉开椅子，他缓缓坐下，又做了个手势，一干人等才入了席。默了默，便听他又开了口。

“我听说慕少夫人的母亲也是前朝的贵族？”

“是，我的母亲是瓜尔佳氏。”

藤原安和笑了笑，“所以慕夫人对于慕先生要去来满国供职，是表示支持的态度了？哦，对了，不知慕先生希望我如何称呼？是叫‘慕先生’还是‘纳兰先生’？”

苏幕遮侧眼看着慕止然，慕止然微微扬了唇角，眼光淡淡地掠向了空处去，仿若是听不见他的话的，直到藤原安和微微皱眉，他才答道。

“我已经习惯叫‘慕止然’了，藤原先生还是这样称呼我吧。”

藤原安和点了点头，从烟盒中拿出一支雪茄来，叼在嘴里，小力识相地点上了火，藤原安和吸了一口，这才想起了什么，又忙使了眼色，小力便将两根雪茄分别递给了慕止然和西容。

西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慕止然则接了过来，小力为他点了火，他道了一声谢，又盯着小力看了两眼，突而浅笑了一声。

“力先生原来跟在萧少爷的身边，我们倒是打过不少照面，萧少爷去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倒是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你。”

小力笑了笑，不再说话，退回了藤原安和身后站着。苏幕遮轻轻抿着茶，如果慕止然不跟小力打招呼，倒是显得刻意了，难免引起什么怀疑。

藤原安和也笑了笑，“现在小力是我的属下，他办事十分牢靠，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慕先生为满国效力，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要计较什么了。”

慕止然听了这话，起了身来，修长的手指握着玉杯，杯中是北方喝的白酒，闻起来就是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

“这杯酒就当我给力先生赔罪了，力先生，请见谅。”

小力并不拿酒杯，只是眼神示意地看着藤原安和，藤原安和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敢上前，拿起桌边没人碰的那杯白酒。

“慕先生多心了，我从来都不是记仇之人，从前在萧少爷手下我只想着把事情做好，现在到了藤原先生这里，也是一样的想法，我如今是藤原先生的助手，只效忠藤原先生一人，过去的事情早就不想提了。”

这一番话还是说进了藤原安和的心里去的，他虽面上没有波澜，但心里对小力的好感与信任又增添了一分。

苏幕遮扬了扬甜橙色的唇角，环视了这桌上的人群，倒是愈发觉得有有意思了，伪装与卧底，真情与假意，这些界限本就模糊的东西现在更加难辨了，最后谁又会落入谁的圈套里，她倒是想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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