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29日  晚

  是夜，月明星稀。

  “终于....终于搬完了！感觉整个人都要死掉了！！”

  夏若兰躺在苏元刚刚铺好的床铺上，发出了仿若刚刚跑完一千米的哀嚎。

  不过如果真从今天的工作量来看的话，夏若兰确实相当于跑了一千米，并且还是很多场的一千米。

  而且苏元也没想到，自己平日来看起来和米虫一样的姐姐，关键时候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多的力量和体力。

  要知道，今天大部分的东西最后都是夏若兰一个人搬上车，后来卸货的时候，也是夏若兰凭着一己之力搬完了绝大多数的东西。

  这就是胖子都是潜力股吗？

  可是姐姐也不胖呀~虽然手感上摸起来到处都肉肉的，软乎乎的，但如果真细究起来，姐姐其实还是属于比较瘦的类型来着....

  除了胸确实有点肥胖的嫌疑了....

  苏元一边将行李箱中的衣服取出一一叠好放进新的衣柜中，一边下意识的朝着自家躺在床上的姐姐看去。

  只见夏若兰上衣的衣摆因为在床上挪动的缘故，所以稍稍的卷起。

  夏若兰丝毫不在意走光的，露出着自己雪白色细腻而又平坦的小腹，以及一点竖着的干净而又可爱的肚脐眼。

  目光不由的被那点竖着的可爱肚脐眼吸引着，苏元稍稍思考了一秒，随后将手中叠好的衣服暂且放下。

  苏元伸出手将夏若兰的蜷曲而起的衣摆拉下，他声音平淡的提醒道。

  “姐姐，走光了。”

  或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只是稍稍躺了一小下，夏若兰就要睡着了。

  听到苏元的声音，夏若兰强忍着困意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她傻乎乎的盯着苏元看了好几秒，随后才从嗓子中发出着可爱的声音回应着。

  “哦哦~”

  回应完后，夏若兰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苏元叠着衣服。

  晚风吹动着树枝远远的传来夏日的蛙鸣，一下两下，一件两件，苏元手法娴熟的将她和夏玖的衣服叠起。

  明明忙碌了一天超级困了，明明刚刚只是躺了一下就差点睡着了，然而现在看着苏元一丝不苟的叠着衣服，夏若兰却又倔强的不想睡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夏若兰只是呆呆的看着苏元叠着衣服，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感受着熟悉而又不同的温馨在心中弥散，沉淀....

  双眼微微的眯起，眼前小小的身影便变得模糊，模糊到似乎与那道瘦弱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模糊到记忆深处的金色泡影浮出了水面，在眼前一一重现。

  那也是夏日里一个安静而又悠闲的晚上，当时自己才七岁。

  当时她们是要去做什么？

  记得应该是要去旅游，只有七岁的自己和妈妈。

  爸爸没有去，爸爸总是不会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哥哥和弟弟们也没有去，因为他们喜欢跟着爸爸，他们不喜欢总是生病而又瘦弱的妈妈。

  只有自己喜欢妈妈，自己总是陪在妈妈的身旁，妈妈也喜欢自己，妈妈总是宠溺着自己。

  所以这一次的旅游，只有自己与妈妈一起去。

  因为自己不想让妈妈劳作，所以自己倔强的搬着所有的行李和背包，只让妈妈跟着自己好了！

  自己要保护好妈妈！自己和妈妈约定过的！！

  然后在那个夏日的晚上，在抵达旅游地点的宾馆中，因为自己太过于激动了，所以跌了一跤，行李箱中的衣服洒了一地。

  妈妈并没有怪罪自己，妈妈只是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随后妈妈将自己抱到了床上，她则是在收拾着房间。

  妈妈在床边认真的叠着衣服，自己则是困到不行却又不想提前睡去的，倔强的看着妈妈叠着衣服。

  一如现在的模样...

  应该是注意到了自己的模样，所以妈妈抬头看向了自己，她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淡粉色的唇微微的张开，声音温柔如晚风。

  妈妈当时对自己说了什么？

  夏若兰眯起着双眼，沉浸在金色的泡影中回忆着当时温柔的时光。

  “姐姐~如果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吃饭了，我会喊你起床的。”

  对的，就是这样的！！

  听着耳边稚嫩而又温柔的嗓音，夏若兰顿时想起来当时妈妈说了什么。

  妈妈说——

  若兰~如果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吃饭了，我会喊你起床的。

  当时今日，温柔的怀表上，那指针似乎逆着转动了一圈又一圈。

  所以，当时的场景就出现在了今日的眼前。

  夏若兰看着床边小小的身影，她不由自主的滚到了苏元的身旁，她压在苏元刚刚的叠好的衣服上，她如同自己小时候那般，她朝着苏元伸出着双手。

  “可以再抱我一下吗？”

  夏若兰轻声的说道，声音如撒娇，又似哭泣。

  看着自家姐姐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是笑似哭，又似被抛弃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悲伤表情，苏元顿时微微一愣。

  但也仅仅只是微微一愣，随后苏元什么都没说的，他将手中的衣服放下，没有丝毫犹豫的上前用力的将夏若兰抱入了怀中。

  苏元并没有问夏若兰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些之后都可以询问，那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此刻最重要的是回应着自家姐姐想要的期待，并且给予着足够让她安心的安全感。

  然而在抱上去的那一刻，在夏若兰反手抱住自己的瞬间，苏元顿时感受到了宛若蟒蛇缠身的窒息感。

  夏若兰反手抱住苏元的力气很大，大到了一种让苏元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因为当初未能抓住那道身影，所以现在夏若兰近乎疯狂的将这道身影紧紧的抓在了手中，抱在了怀里。

  她此刻的精神疲惫而又疯狂，每一次心脏的跳跃中都是贪婪索取与浓烈的占有欲。

  在那道身影消失后，夏若兰曾发誓自己会用一生来追寻那道身影。

  然而翻遍了整个城市，夏若兰都未曾找到一丝一毫与那道身影相似的人，她只是找到了一个被抛弃的红色眼睛的女孩。

  既然找不到那道身影的话，那就让我自己成为那道身影吧...

  去追寻她，去理解那个人曾经做过的一切，直至成为她的模样，将曾经的约定完成。

  夏若兰是这样想的，如果苏元未曾出现，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夏若兰或许真的可以成长为那道身影，去完成所有的约定。

  但是，命运总是无常。

  这份无常当初带走了她的妈妈，这份无常现在又带给了她一只小小的天使，一只有着当初她妈妈一样温柔，一样喜欢看鲁迅书籍，一样会一直宠溺着她，照顾着她的小天使。

  这一整年来，在这份独属于苏元的温柔中，夏若兰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年代。

  明明自她离开后，自己就永远的失去了可以撒娇的对象，可以哭泣的地方，明明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但是，但是.....

  “苏元....”

  夏若兰更加用力的将苏元抱入怀中，她有些神志不清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外号。

  感受着怀中小小的身影，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在这一刻，夏若兰在心中无数遍的告诉着自己。

  从今往后，他只是苏元，也只会是苏元，不会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妈妈已经去世了，妈妈....已经去世了....

  在这一刻，在连续三百多天如一日陪伴与没有丝毫怨言的宠溺下，旧日的幻影似乎安息在了内心的深处。

  在这一刻，长久的感情开出了花，摇曳的送走了逝者的阴霾。

  “苏元....”

  夏若兰再一次的呼唤道，她用力的拥抱，全身心的感受着苏元的身体，呼吸着苏元身上的味道，似乎要将苏元整个人都塞入自己的身体，刻在自己骨髓的深处。

  可是，夏若兰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在颤抖着，她在害怕着。

  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对她说，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妈妈，都不再去寻找妈妈，那还会有人记住妈妈吗？

  可是如果不放开妈妈，依旧紧紧的抓住着妈妈，那苏元又怎么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苏元的不负责呢...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夏若兰不知道，夏若兰找不到答案。

  夏若兰只是疯狂用力的抱紧着苏元，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拼尽全力的呼吸着他的气息，试图想让这份味道深入骨髓，占领自己的一切。

  感受着浑身都被勒的隐隐作痛的触感，苏元微微的皱起眉头，但他并没有说出，而是先用着自己最为温柔的声音轻声的安慰着自己怀中隐约有些颤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的姐姐。

  “好啦~姐姐~没事的！我在这里呢！一直都在这里的啦！”

  一直都在....

  明明已经决定要将过往的一切摘除，但在这又一句极为相似的话语下，那些不愿意放手的一切，又疯狂而又清晰的出现在了脑海中。

  【若兰~别哭，妈妈一直都在这里！妈妈一直都会陪着我们家小若兰的！】

  【真的吗？妈妈！！】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若兰吗？！】

  【唔...我们拉钩！妈妈我们拉钩！！】

  【好！拉钩！】

  夏若兰沉默不知所言，夏若兰紧紧的抱着苏元，听着那个幼小的心脏疯狂的在耳边跳动着。

  一下、两下、三下....

  “苏元，如果姐姐....如果我说，我过去其实一直在把你当成另一个人，当成一个...当成....”

  夏若兰不敢再自称姐姐，夏若兰低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夏若兰却又说不出那个词，夏若兰甚至连后续自己该说什么她都不知道了。

  夏若兰只是无措而又害怕的抱紧着苏元，她想要让苏元狠狠的骂她，责怪她，甚至远离她这种恶心而又有病坏女人。

  但是她又害怕这样的场景真的发生，如果真发生了，她会疯掉的吧...

  一定会的吧....

  而听到夏若兰的话语，苏元顿时微微一愣，他咽了咽唾沫，他感到几分失落，他强忍着心中想要哭出来的悲伤，他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那个...那个....姐姐...能告诉我是当成谁了吗？”

  “当成了我妈妈。”

  夏若兰窝在苏元的怀中，她紧紧的抱着苏元的腰部，声音闷闷的说道。

  “啊？”

  苏元顿时懵掉了，他试过过无数的身份，甚至某些他极其不愿意面对的身份他都在这一刻试想过，但是苏元唯独没想过这个身份。

  啊？不是！这....

  这是否有点太抽象了....

  “啊！哈哈哈~”

  苏元顿时释怀的笑了，他笑的是那么的开心，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心中最大的石头落地，身上虽然依旧被夏若兰勒的疼痛，但是苏元却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现在只感觉怀中的姐姐傻的可爱。

  也感觉自己蠢得过分！

  “苏元！你在笑什么！我说当成了我妈妈！我妈妈好久之前去世了！苏元和妈妈一样的温柔！所以我有时候下意识就把苏元当成了妈妈！其实天使是我对妈妈的称呼....所以小天使，其实也是喊苏元小妈妈...”

  夏若兰不满的抬起眼眶微红的小脸，她气呼呼的怒视着苏元，她脑袋一热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啊~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该笑...哈哈~...对不起，我不知道妈妈去世了！我不该笑的....但是，但是我真的有点太开心了！姐姐！我....”

  苏元有些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看着自己怀中的夏若兰，他的眼神中满是宠溺、激动与开心。

  “我！要不姐姐以后继续把我当成妈妈吧！继续喊我小天使也可以！喊我小妈妈也行！甚至喊我妈妈也不是不行！！”

  “这个我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的！！”

  “如果感觉不好意思，要不喊我爸爸也不是不行？！”

  苏元也是脑子一热，苏元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

  在听到苏元的第一句话，夏若兰原本担心而又害怕的心情也是瞬间消失了，但愈发的听着，夏若兰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有种眼前一黑，血压急速飙升的感觉。

  直至最后，夏若兰抱着苏元，她抬着小脑袋，她垮着一张小猫批脸对着苏元说道。

  “小...苏元你要不仔细想想你在说什么胡话？！”

  “啊！....这个，那个....姐姐，我...就是那个...我觉得其实真的还行，我可以接受的！”

  “不行！达咩！无路赛！！”

  夏若兰疯狂的摇着脑袋。

  好不容易才割舍的，如果还继续当成了妈妈之类的，等小天使长大了，自己也会苦恼的。

  会有点不好意思扒裤子的....

  “那姐姐是真的一直一直将我当成了妈妈吗？”

  苏元突然出声问道。

  “当然没有了！只是妈妈就像苏元...不对！是苏元就像妈妈！也不对！反正就是苏元和妈妈一样的温柔，然后就有时候就下意识的将苏元当成了妈妈....”

  “对不起，我把苏元你当成了其他人。”

  夏若兰小声的解释与道歉道。

  “唔.....”

  “我原谅姐姐啦~”

  “并且姐姐以后还是一直喊我小天使吧~我已经听习惯了那个称呼，姐姐喊我名字，我还有点不习惯的呢！而且....”

  苏元突然靠近着夏若兰的耳畔，随后轻声的说道。

  “姐姐偶尔把我当成妈妈也没关系哦~因为我有时候也会下意识把姐姐当成女儿和妹妹什么的~”

  被苏元如此对待着，明明平日里什么都幻想过，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臆想过，但此刻夏若兰的俏脸却迅速的红了起来，并且浑身都升温了。

  “苏....小天使！你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夏若兰手足无措的大喊道，她下意识疯狂用力的勒紧着苏元。

  “啊啊啊！姐姐！要断了！要断了！腰真的要断了！！！”

  感受着这股铁钳般的力量，苏元终于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深知自己力量到底多离谱的夏若兰顿时害怕的松开了手，但她又不愿意全部松开，所以她轻轻的将苏元抱着，随后倔强的嚷嚷道。

  “就要把小天使你腰弄断了！让小天使你以后还乱说！！”

  “明明是姐姐先的好吧！！”

  “还说还说！！”

  ....

  苏元与夏若兰拌着嘴，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不过，说真的，姐姐真的可以偶尔把我当成妈妈啦~这真的没关系的啦~”

  忽然间，苏元认认真真的对着怀中的夏若兰说道。

  夏若兰顿时沉默了，她看着苏元，苏元的眼神告诉她，他没有的说谎，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那个...不能去扫墓，如果连思念都不去想的话！我觉得妈妈在天国，也未免太孤单了点。

  “那个...我是这么想的。”

  苏元似乎误会了什么，他看着夏若兰的双眼，他紧张的解释道。

  “笨蛋....”

  感受着自己砰砰砰跳动的心脏，夏若兰低着头，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声音极小的说道。

  “啊？！”

  “姐姐，那个....”

  “笨蛋！”

  夏若兰猛然抬起了头，随后她大声说道，并且一把将苏元拽到了床上按倒。

  “小天使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

  “怎么会有你这么笨，这么蠢，而又这么傻的小天使！！！”

  夏若兰按着苏元，她看着苏元的双眼，她眼眶微红，有泪珠打着转的喊道。

  “小天使，我....”

  “妈妈，你们在做什么？！你又压着苏元了！！！”

  此刻，刚刚洗完澡的夏玖听到屋内极为不正常的声音，针对妈妈的雷达立刻报警，夏玖也是衣服都没穿的立刻跑进了房间，随后用自己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夏若兰大声的喊道。

  但是这一次，夏玖似乎防不住夏若兰了！！

  “苏元，我爱你。”

  晶莹的泪珠落下，砸在脸上热热的，落在嘴中，咸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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