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赤冕城时，已经开始下雪了。魔族虽然没有了回复能力，却依然比人类耐久。他们不怕冷，不怕死，饥饿时也不担心粮食，他们会吃掉人类。

  “莱昂呢？”

  接待他们的人是生面孔。他们告诉海利瑟斯：“莱昂被一个有传送能力的魔族头领带走了。大家正在找他。不过，已经七天了……”

  语气中竟然已经有了接受现实的意思。

  “传送魔法？”

  “应该是，莱昂即将打出致命一击的时候，魔族头领和他就都不见了，凭空消失。”

  “然后呢？”

  “然后魔族杂兵就开始乱了，我们推测莱昂杀掉了头领。但下落不明。”

  梅尔卡低着头似要落泪，海利瑟斯见状，突然觉得他不该这样沮丧，捧起他的脸，勉励道：“我们不能再哭了，也许莱昂活得好好的，别为没发生的事提前哭。”

  梅尔卡点头，也握了握海利瑟斯的手，他选择了坚强。

  有了龙骑的协助，一支二十人的卫队也很快追随海利瑟斯到来。虽然人少，却都是可靠的战士。

  进城后，众人看到了瑞卡与阿巴特里。瑞卡还是很爱说笑，健谈得有些让人觉得烦。但是在不说话时，又会露出特别忧伤的神色，他这时才像个精灵——美貌忧郁的精灵。

  这都是因为玛利亚的死，还有莱昂的失踪。

  为了缓解气氛，海利瑟斯以闲聊开场：“瑞卡，我们见到精灵王夫了。”

  “那个老东西啊。”瑞卡完全不尊敬他，轻蔑地一撇嘴。

  海利瑟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你对他评价很差？”

  “祸国的妖精，但也没什么野心，只是想让女王只爱他一个。我们都不喜欢他。”

  “你们？”

  “嗯……毕竟我也有机会侍奉女王的嘛！只是莫莉大人喜欢我，把我要走了。”

  原来是一些争宠往事。海利瑟斯失笑：“还以为能有什么情报，结果只有花边新闻。”

  “打听精灵国的国家大事要问女性啊！”

  雷纳也点点头，道：“没错。”

  闲聊说笑之后，海利瑟斯又问起帝国的情况：“似乎停战了？”

  “前不久还来了使者，他说会多做促进两方互相了解的努力。十分冠冕堂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们已经顾不上了。”

  好消息是，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来到赤冕城支援，多为以个人名义组成的小队，其中不少人来自帝国。

  帝国人的特征是很明显的，他们眼神倨傲，时刻等着别人的称赞似的，说话爱用比喻句。海利瑟斯觉得有点好笑，他们那心口不一的样子，让人尤其想戏弄。

  “黄昏之国不能算一个国家啦！早晚黎明会清退黑暗。不过，阳光老鼠肉真好吃。”

  “你们为什么会来支援呢？”

  “毕竟黄昏之国覆灭对我们也没好处。”

  “你刚才不是说黄昏之国不算一个国家吗？”

  “口误，别抓住不放！太阳也有藏在云朵之后的时候。”

  海利瑟斯一挑眉，总觉得另有隐情，他们不像是自己愿意来的，应该有什么人在背后推动。

  而且，这些人极其年轻，虽然嘴上念叨着帝国那套强权主张，不太讨人喜欢。但来到这里和赤冕城同生共死几次后，又非常明显地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就像是来参加一次游学，太阳神信徒文化交流什么的。

  无暇多虑，海利瑟斯开始想怎么才能找到莱昂。

  “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还是这么冷的雪天！”梅尔卡为莱昂担心着。

  伊芙想了想，问：“会不会传到魔境去了？”

  “应该不会，”雷纳道，“魔境几乎空空荡荡。魔王需要大量人类的灵魂，不然就是梅尔卡这种特别的灵魂。”

  也对，应该只是魔族想利用传送魔法脱身，结果没有控制好范围，把莱昂一起卷走了。

  “梅尔卡，传送魔法是怎么一回事呢？”

  “理解成范围更远的瞬移吧，人类曾经掌握传送魔法，现在都失传了。要画复杂的法阵。”

  “是不是知道法阵怎么画就没问题了？”

  梅尔卡先是点头，又叹气：“可是没人知道吧……”

  一筹莫展之际，有客来访。

  是一个亚人，身体是男性，灵魂……海利瑟斯拿不准，也不知道怎么去问，干脆别问了。

  “我是诺曼，一个魔法师。不过，现在是羽人，”他抬起了翅膀，向众人展示黑色的羽毛，“可能是乌鸦？就叫鸦族吧。”

  “那您现在还可以使用魔法吗？”

  “非常不幸，用翅膀画法阵有点慢，现在的身体似乎也承受不住魔力。”

  “您是哪一年出生呢？”海利瑟斯问。

  “四百年前。现在的魔境，曾经是我们的国家。叫做云之国，听说过吗？”

  海利瑟斯茫然地摇摇头，又看向瑞卡，想知道长寿种族有没有听闻。毕竟，瑞卡五百多岁了。

  “小时候有听说西边在打仗。不过记忆很模糊……”

  梅尔卡则回忆道：“魔法学校的创始人，好像来自云之国。不过我们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是真实存在过的国家。”

  原来一个国家被遗忘只需要四百年时间，引以为傲的魔法失传也只需要四百年。

  海利瑟斯突然觉得不该气馁，既然诺曼保留了以前作为人类的记忆，完全可以把古代魔法教给梅尔卡啊！

  “您会传送魔法吗？您看梅尔卡有没有资质去学习传送魔法呢？”

  诺曼打量了梅尔卡一番，摇摇头：“我会。但传送魔法是精密的大型魔法，需要很多法力值，他这么年轻，会魔力耗尽的。”

  遭遇轻视，梅尔卡也不恼，反而问：“有足够的法力就可以对吗？”

  “是的。”

  梅尔卡：“城外迷宫有魔力源，不用担心魔力耗尽。而且我本身魔力值就还挺高的。教教我吧，前辈。”

  诺曼见他真诚，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我可以教给你，但我有个条件。你知道我现在不能自己使用任何魔法了，但我的同伴……她……”

  察觉诺曼有些吞吞吐吐，海利瑟斯问道：“她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怀了我的孩子，可能会是……卵生。而我们的躯干是人类，这一定很凶险。我需要治疗法师。我知道在战争期间，治疗资源很宝贵，但是我们真的没办法。”

  海利瑟斯看诺曼的眼神变得复杂，震惊中有一丝恼怒，还没搞不清楚新身体的生理情况，他居然就让亚人女性怀孕了。他们才复活几天！而且，他没有说是伴侣，说的是“同伴”，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现在又要打胎……

  “她想生下来。”

  众人又是一惊。

  海利瑟斯倒是在心里不那么讨厌他了，至少，是两厢情愿。

  “我们应该先去看看她的情况。”

  海利瑟斯便和梅尔卡同去，他们在收容亚人的临时区域看到了躺在草榻上的鸦族女人，黑色的翅膀，搭在肚子上，像穿了件羽毛长裙。

  “她知道自己是人类，但以前的事都忘记了。现在的状况让她害怕。”

  “那你还跟她亲密，太过分了。”海利瑟斯忍不住指责。

  诺曼不说话，那女人却道：“不怪他，我们都有些把持不住。”

  “什么？难道亚人都是这样？那么……”如果是这样容易繁衍的种族，他们会更难被人类社会接纳。

  “好像也不是，”诺曼知道这个话题不好讲出口，但不开诚布公，就无法得到理解与信任，“我见过别的羽人异性，同类的鸦族女孩也有遇到过，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一见到琪雅，我们就……无法自控地互相吸引。”

  “我明白了，是气味相投。有些魔物，还有动物就是这样互相吸引的，有些人类也是。可能亚人对这个格外敏感。”梅尔卡说着自己的分析。

  海利瑟斯沉默不语，她不断被新的知识冲击，灵魂和肉体，爱与吸引……和平以后的世界，会变得很有趣吧？

  “梅尔卡，你要怎么帮她呢？”

  “我确实感应到一枚卵，但个头不大。应该可以顺利生下来，后边我再去和城里的助产士商量。”

  “太感谢你了。”诺曼真诚道谢。

  海利瑟斯看了看这两个人的黑色羽翼，又看了看这小小的一间临时搭建的棚房，想到诺曼称琪雅为同伴而不是伴侣，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该祝福他们吗？

  她还是祝福了他们。在诺曼用羽翼帮琪雅端来一盆炭火之后。

  “翅膀，很不方便吧？”

  “很不方便。但我现在已经会用了，我会照顾好琪雅和孩子。在陌生的新世界，找到一起活下去的路。”

  祝福他们吧。祝福新生的种族，新生的孩子，和新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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