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俩捏了捏拳头，知道对大哥这样的人来说只要软言几句认个错就行了，可沈俩不想这么干。

  要是真这样做了，也就意味着以后他做买卖要更加谨慎  ，可生意眼看着扩大了，他也必须要把步子迈得更大才行。

  沈俩轻声说：“大哥，是我不对，有错我认，但是人要往好的方面看，你想想，就现在这个政策你觉得一直维持下去现实吗？没有一个国家的发展是通过闭塞经济活动而进行的，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

  沈壹更加恼怒，“那你就等到迟早的时候去做！既然会合法，你何必犯法？”

  沈俩直视着沈壹：

  “虎子要读书了，春梅自打嫁给我就没有做过新衣裳，她每次回娘家姐姐姐夫在时都要给他们冷嘲热讽几句，因为她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因为她没有足够的钱买像样的礼物！冬天要来了，被子里的棉絮早就漏得差不多了，春梅每次冻得脸都都要裂开，又痒又疼！纸糊的窗户冬冷夏热，虎子的鞋底子磨的薄得跟纸似的还舍不得换.  .....大哥，你说我为什么！”

  别说早就流泪满面的江春梅，就连柳芸和张婷女都一个劲地抹眼泪。

  沈俩爱媳妇爱儿子，就顾不上爱自己了，他压根就没有提过自己，柳芸清楚，他有了钱除了怕二嫂怀疑藏起来了一部分以外，别的也都交给了二嫂，一分钱都没有花到自己身上过。

  又一次路过书店门口，沈俩还开玩笑似的问柳芸高考是不是真的会恢复，柳芸知道他想买书，郑重其事又说了一次肯定会恢复，她看着沈俩进书店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后来却看见他的筐子里没有书，只有一个包装精美的雪花膏。

  他还说自己没天分考不上，还不如让媳妇高兴高兴。

  其实柳芸猜得到，二哥虽然穷苦但是从不自卑，他面对谁都是一副大大方方自信淡然的样子，柳芸相信二哥要不是生错了年代的话恐怕也能成为一个天之骄子，小书里男主角般的人物。

  他那么聪明，算数口才都好，怎么会考不上呢？

  柳芸只是心酸，磨人的年代蹉跎了少年的意气风发，但没有磨灭他一颗柔软的心。

  江春梅也有一颗柔软又善良的心，柳芸蓦地想起原主被婆婆林彩霞救起的时候，江春梅拿出了十块钱给柳芸做医药费。

  十块钱她要攒多久呢？她在拿出这些钱的时候一定想过自己的儿子来年就要上学的事情吧？柳芸知道，虎子上学是江春梅的一块心病。

  可江春梅也没有吝啬，她嘴上得理不饶人又咋咋唬唬地很冲动，但是心里比谁都纯粹，又善良的不像话。

  二哥二嫂都是多么好的人啊！

  好在，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快了，就快了，很快了！

  沈壹听着也不知所措，好半晌才沉声说：“你可以和我还有你大嫂说......”

  沈俩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怎么说？大哥，我们知道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你和大嫂的钱我怎么可能拿的心安理得？再者就是我也没这个脸，平时大嫂没少给虎子做衣裳帽子，虎子的玩具也都是你打的。，我从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回送你们，还问你们要钱，我好意思吗？”

  他早就知道大嫂有分家的念头的，沈俩不会怪大嫂，这些年大嫂一直任劳任怨地在家里干活，也没少补贴他们一家三口，是人都会有私心，他很能理解，也很支持。

  沈壹伸出手，沈俩知道分家是大哥内心里的一根刺，今天他用力在这根刺上捣鼓了一下，大哥现在肯定已经气急了。

  话都说了有什么不敢当的？沈俩闭着眼睛等着大哥揍自己。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头被重重一揉，再睁眼，大哥那张双坚毅沉稳的眼睛已经红了，“分什么家？不分！你个傻小子！”

  沈壹很心疼沈俩，他仔仔细细把沈俩的脸看了一遍，才发现他好像又瘦了，眼下也是乌青一片。

  家里以前也过过好日子，沈壹那时候已经大了，他知道沈俩以前是什么样子，俩儿是家里最调皮机灵的主儿，他在村里一吆喝，多少同龄的甚至大几岁的孩子都跟着他的屁股后面跑？

  只是后来社会动荡家里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阿玖又因为他而变成这个模样，沈壹对沈俩的关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他要干活，要挣钱挣工分，要扛起整个家，还要带着阿玖看病。

  直到沈俩有一天带着一个青涩的圆脸姑娘回家，说要娶她，沈壹才意识到自己的二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沈壹愧疚无比。

  明明出事的时候沈俩也才十四岁，也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他作为长兄竟然从来没有管过，更没有多加照顾过，沈俩就像一棵野草，自己挣扎着挣扎着就长大了。

  所以后来沈壹对虎子才格外照顾。

  沈俩的这番话他又怎么会觉得生气呢？沈壹能听出来二弟的愧疚，也能感受到他的感激，更清楚的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和难堪。

  苦日子过多了，他能安于现状，可有孩子的俩儿呢？以后的阿玖呢？还有春梅，阿芸呢？

  又或者，他的妻子就不配过上好日子吗？

  “是大哥错了，大哥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你大嫂。去做吧俩儿，放手做吧，娘那里我来想办法。”

  张婷女心疼地握着丈夫的手，泪流满面地一直摇头。

  柳芸把头偏了过去，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她一直觉得大哥就像是一棵树，是沈家所有人的依靠，也带着最不可撼动的尊严。

  这棵树一直为他们遮风挡雨，却从不觉得自己委屈，因为它早就觉得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二哥是个只会疼媳妇孩子的傻子，大哥又何尝不是呢？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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