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拢好衣裳，拿着烛火将门打开，看着门外的岑风，怔了下，才缓缓开口：“怎么了？”

她说着，侧身为他让开位置，让他能够进来。

如果往常岑风一定不会进来，可今日他却走了进来，并且还径直走到窗子前。

余音掩下眸底的异色，将门轻轻关上，又将烛火放在了桌子上，才轻声开口：“这雨落得总是让我觉得心里发闷，睡不着便想开窗通通风。”

不等岑风出声，她便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身上，颇有几分疑惑地问：“你半夜过来做什么？”

“听到你房中有些动静便想过来瞧瞧。”

他垂目避开她的视线，转身离开：“想来是我听岔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些启程。”

余音未做任何辩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翌日清晨，天色晴明。

他们二人从驿站出发时，岑风便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余音几次想问他是不是昨夜知晓什么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静谧的树林里只有二人并肩前行的脚步声，气氛有些发闷。

走出一处泉水前，余音默默看着他取水的动作，还是没忍住出声：“阿风，你怎么了？”

岑风动作微顿，抬眸看她一眼，不答反问：“我怎么了？”

余音张了张唇，想问他是不是都知晓昨夜的事了，但在听到一声蝉鸣叫声后，蓦地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她提着裙摆率先往前走，不紧不慢又道：“这路当真是不好走。”

“走惯了宫中的汉白玉石，再走这般石子小路，自然是要费些功夫。”

岑风跟在她身后，淡淡应了一句：“阿音，你应当是忘了从前。”

闻言，余音抬头望向他平静无波的眸子，轻笑了一声：“阿风，人都是会享受的，只会记好的，既然能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谁还想过那样刀尖舔血提心吊胆的日子？”

岑风微拧眉，刚想说什么，便被她笑着打断：“是，这世间再难找出像你这般效忠的人了。”

一个馊馒头的恩情竟然能记到现在这般，她也不知道该说岑风是个愚昧的人，还是一个长情的人。

牵制的毒都已经解了，像她一样为自己而活不好吗？

余音轻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看到飞过的一只鸟儿，笑着开口：“瞧它自由自在的多好，哪有那么多使命要背负的。”

岑风随意看了眼那只鸟，不为所动道：“人和牲畜不同，总不能忘了恩情。”

“……”

余音眉心微动，别有深意看他一眼，最终无奈笑了笑：“那老头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当初将你带了回去，培养了一把锋刃的利刀。”

“阿音，我这个死脑筋，认定一点就从不会改变。”

岑风语气不冷不淡：“就像阁老的事情，我既答应帮他铲除太子，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他说到这里，神情微顿了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包括你。”

“裴聿那般负心汉，我巴不得你帮我报仇。”

余音缓缓移开目光，跟在他身边，静默良久，忽然开口又问道：“阿风，倘若我和那老头同时遇到危险，你救谁？”

岑风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开口问：“你希望我救谁？”

这一点，她还当真猜不出来，也如实摇摇头：“我不知道。”

余音今日穿了件蓝色素雅的裙子，虽比不上那些华贵服饰，  但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灵秀。

岑风盯着她，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从小到大，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从未有过改变，可她却次次视而不见。

现在也是如此，她一直盯着前方，约莫是认出了地方，所以脚步微顿了下。

她的反应并不明显，但岑风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所以她有任何细微变化，他都是第一个察觉的。

余音看着前方熟悉的院落，才知晓他今日口中的任务是什么。

原来又是来杀裴聿的。

她有意瞥了眼岑风随身携带的武器，眸色微变了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道：“当然，你要是救我的话，那我必要对你感激不尽。”

岑风勾唇笑了笑，停下脚步，没再继续与她讨论这件事，而是站在原地专注组起一把弓。

“阿音，你应当好久没有摸过这些东西了，等会儿可要试试？”

他组好长弓，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后将弓交予她，眸色深沉道：“我记得从前你的射头很准，今日就拿它练练手吧。”

“我？”

余音心思转了转，并未伸手去接，反而是自嘲一笑：“你方才不都说了，我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还是算了。”

“没关系，手生算什么，只要有底子在，一切都会很快重新上手。”

岑风颇有几分固执，站在她身后，将长弓交到她手里，如同幼时从后拥着她，教她开弓。

“专心一些，等屋内的人出来就好。”

岑风面容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为普通的事情：“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仇家数不清，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保命的本事。”

余音眼睫微颤了下，没再推脱，长弓在她手中，那箭的准头就会由她牢牢把握。

偶有一阵风吹过，将他们二人的衣袖吹搅在一起，黑与蓝的交织，总是不相融。

余音深吸一口气，拉满弓弦，瞄准了远处的小院。

她的眼神坚定而专注，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段被视若刍狗，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全神贯注的时光。

“先将那只野兔射中。”岑风在她耳旁低语了一句，随即稍稍退开。

随着箭矢离弦而出，准确地命中了野兔。

岑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阿音，你还是这般有准头。”

余音情绪复杂笑了笑。

这时，屋内传来了声响，无音走了出来。

余音握着长弓紧了紧，更加专注望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然而，当她看清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两人，以及女子对男子的拉扯后，呼吸蓦地微窒。

手中的长箭一瞬脱弓，明晃晃向白衣男子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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