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虞婉跟着两小孩，朝着林中走去，没一会儿，便到了一处破庙。

  虞婉还以为他们是这山中的人家，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没有家。

  听到动静，破庙的人也走了出来，出来的还不止一个，看来这里住着不少人。

  这些人都一样瘦骨嶙峋，眼神里没有光，满是麻木。为首的中年人留着一缕山羊胡，见着虞婉微微一愣，而后又看了两小孩一眼，视线最终停留在虞婉手里端着的大米饭和鸡汤上。

  “敢问这位贵人是……？”他咽了咽口水，眼底燃起了一些希望。

  虞婉道：“我听闻你们这里有人需要帮助，随这两位小朋友过来看看。”

  中年人有些激动，对她隆重地行了一礼，“多谢贵人！”

  虞婉被他这大礼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必如此，我也不知自己能否帮上忙。”

  她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而且她也什么都不懂，更不精通医术，刚才听这两小孩的口吻，似乎有人快要不行了，若是疾病，她肯定治不了的，所以也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贵人谦虚了，在下为贵人端碗吧！”

  中年人上前，接过虞婉手上的两只碗。

  虞婉自是乐意，这两只碗虽然说不上多重，但是有些烫，就算裹了布，端久了还是有些烫手，而且汤碗确实有点沉。

  其余人看见中年人端着的那两只碗，麻木的眼神都好似有了些神采。

  中年人满怀希冀问道：“贵人这两碗饭是赏赐给我们的吗？”

  虞婉点点头，赏赐一词实在过于高高在上了，她纠结道：“是这两位小朋友想带回来。”

  中年人这才看了一眼躲在虞婉身后怯怯的两位小孩，轻轻叹了口气。

  “多谢贵人，贵人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说罢，那中年人又要行礼。

  虞婉赶紧制止他，“一碗饭而已，阁下言重了，你们赶紧先吃吧！”

  她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不然就再多盛一碗汤过来了。

  看着这庙门口的四五个人，虞婉也有些惭愧，这些人看上去似乎都饿得久了，但她带过来的只有一碗饭一碗汤，以及小女孩手上还有一小碗，根本不够他们分。

  中年人这才端着米饭和鸡汤，走进了庙子。

  虞婉也跟着众人走了进去。

  这个荒废的庙子并不大，只有一个院子以及一间大殿，大殿里隐约可见一尊神像。但这庙子应是年久失修，到处都破破烂烂的，真看不出这里还住着这么多人。

  中年男人在院子里将米饭和鸡汤分成了数份，分别用粗碗盛着。小女孩捧着手上的碗，似乎很舍不得，但最终还是伸手交了出去，“这里还有。”

  中年男人道：“这个就给你阿娘和阿爷吧，你们一家分着吃。”

  小女孩立马高兴起来，“嗯，那我给阿娘送去。”

  中年男人递了一只粗碗给她，帮她将一碗分成两碗。

  小女孩接过一碗，端给院子角落一个窝在一堆破布中的老人，“阿爷，吃饭了，这是香香的鸡汤饭。”

  如果不是视线追着小女孩而去，虞婉都不知道那一堆破布中竟然还藏着人。

  老人根本无法坐起，一旁的男人接过小女孩手上的碗，“你去伺候你阿娘吧，你阿爷这里交给大伯。”

  女孩便又去端另一碗饭，走进庙子大殿。

  虞婉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当从何说起。

  她犹豫了下，跟着小女孩一同走向大殿。

  没想门口一大娘却道：“贵人，里面腌臜，怕是污了你的眼。”

  虞婉以为她只是说里面的环境脏乱，便道：“无妨，我进去看看。”

  那大娘倒也没再阻拦，虞婉抬脚跨进大殿，绕过神像，便见里面躺着一群妇孺，这些妇孺不仅衣衫褴褛，有几人甚至还赤条条的，连蔽体的衣物都没有。

  虞婉见状，不由得挪开了视线。

  “贵人，你还是出来吧！”先前劝虞婉的大娘说道。

  虞婉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便走出了大殿。

  外面院子，众人已经分完饭和汤，每人到手只有很小一口，大家都吃得意犹未尽，甚至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有的倒没有舔碗底，却加入一些水，把碗洗一遍，将就这洗碗水喝下肚。

  虞婉没想到他们竟饥饿困苦成这样。

  众人见她出来，那些舔碗底的、喝洗碗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虞婉心中五味杂陈，不由问道：“不知你们为什么在这荒野破庙落脚？为何会成……这样？”

  依旧是先前那位中年男人解答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其实是观州刘家村的百姓，这些都是我们一个村的。今年观州发了大水，我们种的粮食颗粒无收，房子也被洪水冲走了，如今我们赋税交不起，才不得已沦为流民。哪想路上又遇上寇贼，将我们值钱的东西全部抢走，致使我们连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中年男人说起来，不禁潸然泪下。

  虞婉没想到他们的遭遇这么惨，人在自然灾害面前确实显得渺茫又无力，即使在科技发达的现代，遇上自然灾害，人们也无力抗拒，更不用说在这生产和科技都很落后的古代。

  “我们村原本有两百多人，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救剩我们这些了。”

  虞婉听得沉重，“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们想逃去山里生活。”中年男人愁眉苦脸道。

  只可惜他们路上遭了强盗，现在吃的、穿的全都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山里，找到落脚地。就算他们逃到山里，找到了落脚地，也未必能挺过这个冬天。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昨日夜里，他们就死了一人，也不知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中年男人心中其实都很清楚，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今这世道是越来越难过了。

  虞婉想了想道：“山中野兽多，我见你们多是老弱妇孺，去了山林只怕也不安全。你们何不去云川开荒呢？”

  “贵人说笑了，此去云川少不得还需半个月，越往云川走，越荒芜，只怕我们走不到云川，便会被饿死在路上。山林虽然有凶兽出没，但好歹能摘到野果子，挖到一些草根树皮，尚能充饥。云川那边，只有黄沙和枯草，还有许多被流放过来的犯人，更不安全。”

  虞婉一时沉默，“可朝廷既然在云川设了开荒点，想来那边也有能生植物之地。而且开出来的地也是自己的，还能免三年赋税，总比逃去深山好。深山里与世隔绝，想出来买点东西也很不方便。”

  这也是虞婉一开始便没打算隐居深山的原因，人其实是群居动物，若是一个人与世隔绝久了，她怕自己的语言能力和思想都会退化。

  “贵人没种过地，不知庄稼生长也需要时间，开垦出来的荒地前一年可能还种不出庄稼，我们已经没有钱粮支撑下去了。”

  “这个好办，我可以借粮食给你们，你们若是怕还不上，可以做工来还我即可。”

  正好，她还愁缺劳动力，这下劳动力这一问题可以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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