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尹思淇都跟随在承一法师身旁，在大殿里帮人解签。

  她看着各色的人对着神像三拜九叩，面露虔诚，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看不见的神灵身上，还有摇中的那只看得见的木签上。

  道观看似不沾染任何欲望和尘埃，却又是世俗欲望最强盛的地方，因为每个来这里的香客都带着所求之事。

  有求祛病消灾的，求财运的，还有求姻缘的......

  不知道是不是尹思淇的错觉，明明人们求的有上签，中签，还有下签，但听承一法师的解签之意，却总感觉每一签都还不错，即使下签也没那么糟，暗含着希望。

  用她学过的一点皮毛去细究，又挑不出毛病。

  听法师解了好多签，尹思淇好像才暗暗领会了他的用意。

  凡事在人，只要心里存着希望，才能不断地积聚力量。即使时运不济，也总该有霾雾散去，拨云见日的一天。

  这也和本教鼓励乐观生活的教义相合。

  傍晚香客渐次下山，大厅里慢慢安静下来。

  承一法师转头望望身旁安静到有些发呆的人，笑道，“小思淇，不去摇一签吗？”

  尹思淇愣了愣，惊觉这几天看过那么多人来求签，她却没有想到自己去求一只。

  这是不是说明她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呢？

  家人平安健康，事业安稳平顺，也没有钱财上的忧虑。

  又回想起她和那人的婚姻生活，好像却也事事都合她意，是从前都未敢奢望过的幸福和自在。

  见到那么多人被困苦疾病所困，她忽然觉得，活在世上仅是平稳安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像奶奶说的，她是不是不该在意那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就是在刻意地哄自己了，但是她又真心觉得那不是小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好气。

  晚些时候尹思淇出了大殿，回到了房间。

  坐在木桌前，凭窗而坐，一眼就可以望见远处那片宽阔的练功场地。

  尹思淇托着下巴，看着那里的青砖石柱被夕阳染成金黄，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塔林湾的家。

  再回过头环顾房间，取暖，沐浴的设施，连温软的被褥都是顾焱捐过来的。

  他人虽然不在，这里却好似处处都有他的痕迹，总能让尹思淇想起他来......

  来电铃声猝然响起，尹思淇拿起手机看，是顾焱打来的。

  那天她给顾焱回过信息之后，顾焱停止了对她的电话和信息轰炸，只是每天晚上短暂地问候一句晚安，叮嘱她注意身体。

  几天过去，尹思淇心间终究是软了许多，铃声响过几声之后，她接了电话。

  “思淇？”顾焱的声音有点哑。

  “嗯。”

  “你现在好吗？”

  尹思淇道，“我很好。”

  顿了顿，顾焱才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尹思淇抿了抿唇，“可能再过一阵子。”

  两人隔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观里响起幕时的钟鼓声，在窗外久久回荡。

  尹思淇出声，“顾焱，我要去吃晚饭了。”

  顾焱，“好。”

  将夜。

  顾焱看着挂掉的电话，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电话里的声音他很熟悉，那是清心观的钟声。他早先怎么没想到尹思淇是回了云隐山？

  叶恺听说，觉得事情好像变糟了。

  “焱哥，嫂子一气之下不会就此出家，从此不下山了吧？”

  顾焱抬头看他，冰冷的目光令叶恺周身一凉。

  他忙改了口，“也不一定，嫂子在山上的最高纪录不是两年么，焱哥，你最多也只是等两年。”

  话一说完，他感觉自己在顾焱眼中好像已经是个死人了。

  ......

  下午尹思淇照例跟着承一法师替人解签。

  正是寒冬腊月，云隐山上异常寒冷。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感冒，尹思淇近几天总是头疼，晚上睡眠就不太好。

  此时她正在犯困，忽然听到承一法师问他，“小思淇，这一签你来解解看？”

  虽然尹思淇不是观内弟子，承一法师却觉得她极具灵根，时常教她些给徒弟才会传授的术法。

  用承一法师的话说，尹思淇算是她的半个徒弟了。

  “哦......”

  尹思淇眼睛半眯，显然还困着。

  她坐在承一法师身旁，困得身子半歪。在承一法师宽大体格的对比下，显得越发秀丽小巧，莫名地还有些乖巧憨萌的气质。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那就有劳这位小道长了。”

  尹思淇蓦然清醒，这声音......

  她抬头，对上那副黝黑含笑的黑眸。

  “顾......顾......”

  心里快跳了几下，惊愕中顾焱的名字都被她卡在喉咙中。

  承一法师笑了笑，“你也认识顾先生？他可给咱们清心观做了不少贡献。这签你得好好解。”

  “嗯。”

  尹思淇低下头，不看面前的人，但她感觉到顾焱的视线就在自己身上，愈发的灼热。

  她轻咳了一下，淡淡地问，“求什么？”

  那人不疾不徐道，“婚姻。”

  尹思淇低头解签，“下下签，目前看来婚姻未成熟，需稍待。”

  不等顾焱反应，承一法师摸了摸胡子，“小思淇，没有认真听课吧？若论婚姻，这一签是上上签，婚姻美满，有白头偕老之吉。”

  尹思淇垂头不语。

  顾焱盯着尹思淇秀气的发顶看了一眼，唇角弯起，“借道长吉言，多谢道长解签。”

  承一法师抖了下拂尘，“顾先生客气了。”

  又转头看看尹思淇，“我看你也是坐得困了，起来活动活动，带顾先生去咱们观里参观一下。”

  承一法师在尹思淇面前总是有些威严的，尹思淇听话地站起来，只是仍是微微颔首，目光拖地。

  对着顾焱虚虚一让，“顾先生，请。”

  尹思淇在前带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刚出了大殿，顾焱便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尹思淇身上。

  尹思淇抬手要把衣服拿下，“我不冷，长袍里面穿了毛衫。”

  顾焱捧着她的肩不让她动，“那也是冷的，穿着，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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