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淡然，心里却是更加不安了，“你在胡说什么？有李克用帮你们撑腰，你们陈家在河东城恐怕是要风光无限了！”

陈浩南戚戚然摇着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听说，李克用和王重荣已经合二为一，陈家在这个时候略过王重荣，只找李克用，你说能好过么？说到底，河东的家主仍旧是王重荣而已。而且陈家和你合作，铺子关张很久了，突然之间大开门户，河东城里传言纷起，无论是盐农还是亭户，哪怕是那些贩夫都不敢上前，为了稳定民心，陈家自然是不久了。”

我刚想反驳，陈浩南的神色更加的凄然，“我出来的时候府衙已经在点兵了，家中出了三娘子这样的贱人，李克用怎还会加以依靠？恐怕是想要李代桃僵、鸠占鹊巢了。家中大仇未报……唉，老夫人糊涂啊！”

“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老夫人无非就是跟李克用合作，哪里有你说的这么悲观？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我前前后后听下来，陈浩南除了哀叹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说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河东城谣言四起，老夫人只跟李克用合作。

陈浩南扫了一眼老九和小三儿，小三儿自是察言观色习惯了，马上带着老九就离开了马车，陈浩南定了定心神，才低声道来：“河东两股兵力已经合二为一，以李克用为将，讨伐同州乱党，迎驾回京。河东城最终还是王重荣坐镇，但是盐商全数外逃，唯有陈家留下却又是跟着李克用，李克用也因三娘子的事情跟陈家有隙，陈家两处不讨好，为了安定民心，王重荣的文章最终还是要在陈家下功夫。”

“我不懂！”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陈家怎么就必须不久了呢？

陈浩南愕然的看着我，“你难道不知唇寒齿亡之理？盐商都离开了，陈家又不能做大，还惹恼了王重荣，而且眼下，两个节度使为了互表信任，陈家偏偏又在中间挑弄是非，可不是送给他们一个歃血的机会？”

“白痴！我只知道，盐商都走了，唯一剩下陈家可以支撑局面，有一句话叫做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你们陈家自然只用唱好猴戏就可以了，站错了位置不过是老夫人老眼昏花，难道你一个堂堂少东家就不会站出来说句话么？老夫人可以错，你也可以纠正啊！”我停下来看看陈浩南，“我看你是胆小怯懦，万事都想靠着你的师傅，竟然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还说东说西的找了这么多的借口，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帮陈家雪耻么？乱世出英雄，你却躲到这里来找师傅哭诉！你也好意思！”

陈浩南始终是个公子哥，就算是之前忍辱负重天真烂漫的想要刺杀宋知行，在宋家扮家奴，可是他毕竟也没有受过什么罪，所以始终胆气上不来，如今被我声严色厉的说了一通，难免有些委屈。

之间陈浩南尴尬的涨红了脸，“我怎会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是……是……”

看着陈浩南委屈的样子和想要解释却又诸多顾忌的语气，我顿时想通了不少关节，“看来老夫人深谋远虑，也想要学刘三石四处逢源了。说吧，老夫人是不是让你悄悄跟上我们，去同州找三娘子啊？”

被我一语中的的陈浩南顿时面色惨白，讷讷无语。

实在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陈浩南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借口竟然也能说出口来！

“陈浩南，三娘子私通外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们陈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女人，怎么可能多年来丝毫不知？而且朱玫是个节度使，怎比得寻常人家的普通男子？老夫人若是不知情的话，恐怕陈家死掉的那些人都要活着从地下跳出来了！其实你也知道家里的屈辱，老夫人默许的这一切，对不对？那日诬告我行不通后，老夫人颜面尽失，只能想出被劫这样的招数来保全三娘子……说到底，三娘子对你们陈家还是有恩的，若不是她去求朱玫暗中护住陈家，你们陈家怎么可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我没有等陈浩南说话继续说道：“现在河东生变，老夫人为了保住陈家唯一的血脉，自然是支使你去寻三娘子，让你离开河东避免战事。陈家也并不是跟错了人，而是陈家上下都跟朱玫、李昌符等流不清不楚，自然要遭到两个节度使的猜测，老夫人怎会让你涉险？”

陈家老夫人的隐忍和刻薄实在是河东一绝，这种电视剧上都要演烂了的戏码倒是在唐朝演得如火如荼，陈浩南也入戏得很，实在是应该颁个什么金块奖给他！

陈浩南听我说完之后，瞠目结舌，良久才反应过来，只是脸色更加的涨红了，“多谢晴儿点破天机！是我太过愚钝！本来老夫人让我去寻三娘子，我只是以为如此屈辱之事怎可让我沾手，所以我不愿意让旁人知晓，自然只能对你编排借口！但是你这么一说，我……我……我是决计不能离开陈家独活于世的！请晴儿恕罪，我现在即刻赶回去！”

“你敢！”邓天勇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从车外传来，随即邓茜茜揭开车帘，邓天勇进来，对着我行了大礼，和冯雪阳一样，是君臣之礼，车厢狭窄我也避让不开，顿觉尴尬无比。

邓天勇紧皱眉头，“孟娘子聪慧过人，竟能从只言片语猜测出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实在是让邓某叹为观止，但是邓某唯有浩南一名爱徒，心中所想自然是跟老夫人一致，还请孟娘子切莫允他离开。”

又是称呼我孟娘子？这些人之前可都是称呼我为掌柜的！我来不及细想关节，邓茜茜突然盈盈跪倒在车厢之内，“爹爹，陈大哥并不是无知小儿，他是陈家唯一的少东家，他的一切就是陈家的一切，反之亦是，倘若他日陈家平安过渡，哪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就算是此去陈家就此败落，也算是陈浩南对陈家尽忠尽孝，爹爹万不可和老夫人一起糊涂啊！”

这一番话是感人肺腑在情在理，我不由得侧目看着邓茜茜，却是看见她从所未有的认真模样，就算是当日她在茶肆跟李俨示好，也没有如此严肃认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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