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衙门前边的布告栏里就贴上了告示，两个识字的差役挎着腰刀，高声给聚拢过来的百姓诵读告示。

老百姓们绝大部分都没读过书啊，但徭役俩字却知道什么意思，在听说三天之后就要聚齐，而且不服徭役，罚银要翻倍，所有人都轰然吵开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就要征徭役啊！这可是秋收，家家都忙着呢，难道要把粮食扔到田里，去修路？”

“是啊，真是没有天理了，简直要人命了！”

“两丁抽一，这也太狠了！一家五口人，起码去两个？就算都能活着回来，那家里怎么办？万一老天爷不开眼，一场雨可就把粮食都糟蹋了！”

“以前都是三丁抽一啊！”

“完了，完了，真是不让人活了！”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一个脸色好的，但也说不上两句就匆匆走掉了，寻找亲朋好友传递这一噩耗了。

郑徭役就像一碗墨汁打翻在水盆里，迅速浸染了整个泰安县。

邰家村有马车来往于县城和村子之间，即便秋收忙碌，一日也总有一趟。原本是备着永宁和永丰随时可以回家，但今日却派上了重要用场……

邰老爷子坐在村口大树下，扯下烟叶子荷包塞给老哥哥，笑道，“大伙儿可是出了力气，眼见田里就收拾干净了。就是明日下雨，也不怕了！”

“是啊，我这心啊，也总算可以落地了！”邰三爷很是高兴，捏了烟丝塞到烟袋锅儿里，很快就吧嗒吧嗒抽起来，吐出一口青烟，眉头都松开了。

芝麻球被珠珠追着到处玩儿，正好跑到附近，被烟气一呛就打了个喷嚏，一身半长不短的狗毛都在颤动。

老爷子哈哈笑，伸手揉揉它的脑袋，“这一夏天，芝麻球可是遭罪了，热的天天吐舌头，如今天气转冷，它也舒坦了。”

“哈哈，谁让它长了一身毛啊，大夏天的穿皮袄能不热吗？”

“幸好芝麻球不是纯种的獒犬，听说纯种的獒犬一身长毛足有半尺长，夏日只能躲在草丛里。”

“我也听说了，可惜老胳膊老腿儿不能跟着去草原亲眼看看，只能听村里小子们吹得唾沫星子到处飞！”

老哥俩说的热闹，珠珠哒哒跑到跟前，捏着一个红豆糕慢慢吃着。

老爷子揽着孙女坐在腿上，还要说话的时候，村里的马车就疯跑回来了！

赶车的老头儿远远就喊起来，“族长啊，出事了！征徭役了，征徭役了！”

老爷子和邰三爷齐齐起身，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赶车老头儿还在嚷着，“这次是两丁抽一啊，不服徭役要罚银两倍！族长快想办法啊，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邰三爷应道，“能想什么办法，只能认罚银了，整个县城都知道咱们邰家村老少爷们都出门了！”

赶车老头儿听得愣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的看向邰三爷，“族长，这……这……”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他已经想到全村都被撵出边关的原因了。

怪不得当初他还觉得族长有些太兴师动众了，就算再看重给戍边军的苞米种子，也不能抛家舍业让村里所有青壮都去帮忙运送啊！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知道底细也不要说出来，小声嘱咐道，“等我明日就去县里走动，看看各家需要多少罚银。虽然要破财，但总比丢了命强啊！”

赶车老汉连连点头，他也是经历过徭役的人，绝对不希望儿孙再去鬼门关前晃悠！

“好，一定要破财免灾，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正说着话了，邰永宁和永丰居然也雇了马车跑回来，一落地见到赶车老汉，永丰就抱怨道，“四爷爷，我们是眼看你的马车跑了，实在没办法才雇马车，撵了一路！”

赶车老汉哈哈笑，很是不好意思。

“我也是太心急了，生怕族里知道晚了，没有应对。下次，下次一定等你们！”

邰永宁顾不上这些，赶紧同爷爷说，“爷爷，我问过先生了，咱们家没分家呢，我这个秀才的功名，能让咱们家免除徭役！”

邰老爷子笑着拍拍孙儿的肩膀，应道，“这个爷爷知道，永宁出息了，能庇护家里了！”

邰永宁有些脸红，扭头看看邰三爷又收了笑，行礼说道，“三爷爷，我会努力读书，等我考了举人，咱们全族就都不用去服徭役了。”

“这就不错了，”邰三爷并没有贪心，反而嘱咐永宁，“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小小年纪能考上秀才也已经很好了。其余咱们慢慢来，别累坏了脑子是正经！”

邰老爷子也是说道，“你三爷爷说的对，这不是着急的事。如今家里也不像原来了，遇事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这话，他把珠珠递给永宁抱了，“进屋去看看你娘她们，爷爷还要忙。”

永宁点头，逗弄着妹妹进了院子，永丰也回家去了。

邰三爷扯了老兄弟商量半晌，等晚上全村老少妇孺都回来了，就在大树下把事情说了。

老少妇孺们都没读过书，平日家里多半是男人们说了算。如今男人们都在外，又发生这样大事，自然各个都是没有主心骨。

于是，邰三爷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

原本还有几分惶恐和担忧，也因为全村统一处境和统一行动反倒消散了！

第二日一早，老爷子就坐了马车进城，找到闵管事，又去寻找负责征徭役的差官。

能在县衙里讨生活的人，各个心眼多的都像筛子一样，况且之前邰家人大张旗鼓出发，这城里也是谁都知道，差官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老爷子的来意。

老爷子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兄弟，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村里老少爷们基本都不在，哪里想到这个时间会突然征徭役啊。说不得，我们只能交罚银了。

“但具体交多少，整个村子不出徭役这事成不成，我心里没有底。还要劳烦兄弟帮忙问问，给我个准信儿！”

说罢，他直接塞了差官十两银子的银票，“兄弟如今忙碌，我也不多耽搁，这小小的薄礼还请兄弟收着，有空闲时候买杯茶喝。”

差官捏捏银票，心里满意，嘴里却客气了两句，然后赶紧往后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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