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难不死
踏着朦胧的夕阳回程,秦淮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而少年此刻,也没什么好再对她隐瞒的了。
缓步走在前面领路,少年的声音飘得在风里,很轻,“我是个孤儿,十岁那年师傅收养了我,正是他将我带进这片是人都不敢进入的深林,可我却在这里找到了这个世间唯一残存的温暖,我觉得这里的毒物比外界的世人更好相处,至少,这里没有歧视,没有伤害。”
踏过刚来时的那条小溪,随着少年的脚步挪动,那些小溪里的毒虫如同军队似的整齐让路,秦淮看着,只是紧紧的皱着眉,也没打断他。
“一个月前师傅从外地赶回来之时,其实他体内的毒性已经扩散至肺腑,只是,师傅他一生的遗憾,却并非未能解了自己身上的毒,而是为能找到可以与那旷世奇毒相生相克的毒药,以毒攻毒一直是师傅所坚信的,也是他用生命去追求的。”少年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跟脚下踩着的树叶发出的声音融为一体,很沉,很闷。
这一次走出这片树林,就当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师傅,请您原谅徒儿的不孝,待到徒儿心愿得了,就一定回来常伴师傅左右,师傅,等我。
缓缓的闭上眼,放佛再次看见师傅在林间盘膝而坐的身影,少年感受着这片林子的气息,感受师傅留下的气息,真的要走了。
从那张稚嫩的脸上,秦淮看见的,是完全不属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应有的深沉,或许,她不该追问他的事情,可是,她当真不明白,“那为什么最开始你不告诉我修罗圣手就是你师傅?”
少年回过头时眸光里反射出一片薄薄的朦胧,看着她,却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我师傅与世无争,唯一的嗜好就是研究毒药,甚至嗜毒成魔,他走遍大江南北,不过都是为了寻遍天下奇毒,再研究出可以克制的另一种毒药,所以,最终,师傅还是死在他最为着魔的以身试毒。”
深沉的眸光里一丝沉痛隐匿,少年忽然扬起脸,张开的双臂似乎在拥抱,“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生灵,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宝,那些愚钝的世人,想尽一切办法都想得到这里的一切,所以,师傅才会在这里部下机关陷进,还有万物俱枯的万毒阵。”
猛然睁开了双眼,少年瞪大的眼睛忽然染上一丝暴戾,微微充血的眸子让那张稚嫩的脸带着秦淮不认识的狰狞,他的笑让秦淮禁不住浑身一颤,一股寒冷从脚底串上四肢爬上背脊,惊起浑身的麻木。
“哈哈哈哈,如果当初你也是跟那些愚钝的世人一样,那我也绝对会亲眼看着你去死!”少年说着凑近了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躲开他,秦淮甚至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这还是个孩子吗!他的师傅到底给他灌输了些怎样的怨世腻俗?
“这些都是你师傅教你的吗?”试探着问出,秦淮小心的斜睨那个有些疯狂的人,但却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他的本性绝对不坏。
“人人都说我师傅是个怪物,可在我看来那些跟禽兽似的人才比怪物更可怕,师傅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忽然的情绪低落,少年幽幽的低下头,再也没看过她一眼,只是闷闷的走在前面,带着她安全的离开了那片树林。
二人再一次来到了那间破旧的茅草屋,少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如同昨晚一样搬来足够的木材,就自己埋着头,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睡着。
只有秦淮,愣愣的盯着火光,伸出双手捧在微微冰凉的脸颊上,掌心传来的冰凉很快穿透了掌心,似乎连心脏都受了寒,禁不住抱紧了双臂,秦淮也就那么埋在膝盖上睡着了。
安静的茅草屋里,偶尔的柴禾传出“噼啪”的爆裂声惊扰起几粒火星,淡淡的火光温热的包裹之下,那张精致的脸庞眉头紧锁,抿紧的唇角不断的蠕动之间,却听不清她的话,而此时的少年也跟着微微蹙眉。
“不要……不要……啊!不要!”猛然扬起脸,秦淮焦急的大声喊出了那个梦里的名字,“流氓尘!”
颤抖的声音在胸腔里震荡,震得秦淮的胸口闷闷的,缓缓的伸手捂住胸口,秦淮感觉有一种好奇怪的缺失感,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从这里挖了出去。
“喝点水吧。”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秦淮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身边,手里捧着的半只破碗盛了些干净的水,接过那半只破碗,秦淮点了点头,仰头喝下了全部的水,可是嘴里的干涩却仍旧难以抑制。
“你的手很凉,还出了很多汗,靠近火堆一点吧,当真这样会着凉。”少年的声音很淡,但关切之意却不言而喻。
也是直到这时候,秦淮才发现,原来,她早已经汗湿了衣衫,此刻背脊上的一片紧贴的冰凉让她禁不住一个颤栗,也不自觉的挪动了身子靠近火堆,抬手抹掉满头的冷汗。
刚才,她梦见流氓尘跳下了悬崖,她伸手去抓,却只撕下了他的一角带血的衣袍,红得触目惊心!
盯着火光,秦淮的眼睛却始终无法聚焦,空洞的,随着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梦都是反的,尤其是噩梦,还是养足了精神明天好赶路,就可以早日回去看你担心的人了。”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秦淮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少年,那小小的身影,有时候甚至会给她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在这乱世之中,这样的感觉,胜过此刻火堆所带来的温暖。
“我出去透透气,你睡吧。”不想让他也跟着担心,秦淮起身,走进门口的月光里,走出那低矮的茅草屋,走进那一片淡淡的风清月明里,想起那一张不太成熟又总是吊儿郎当的脸庞,流氓尘,他说,他要去过他的闲云野鹤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不会的!”使劲的甩了甩头,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秦淮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算了,只是一个梦而已,流氓尘很能跑的嘛。
“咳!咳!咳咳!”一阵沉闷的咳嗽忽然响起,压抑的沉闷惊醒了离澜皇城戴府里的丫鬟,随后只听见一声惊喜的欢呼。
“小姐!他醒了!他醒了!他终于醒了!小姐快来啊!”
痛!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痛,是唯一的知觉,甚至,连眼睛都带着疼痛,睁不开,却也无法再度安静,迷茫中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在摸索中忽然的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刘子尘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一片“嗡嗡”声。
“呀!他怎么摔地上了!青儿还不过来帮忙!”一道清丽的声音传进“嗡嗡”的耳朵里,刘子尘努力的尝试着睁开眼,却牵扯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引得胸腔里的一阵震荡,刘子尘慌忙转身,却再也无法压抑难以承受的剧烈咳嗽,带着震碎胸膛的剧痛。
“哎呀,你先不要说话,你的伤很重,都已经昏迷了一个月了,要不是我家小姐呀,你早就被丢出府去自生自灭了。”一边踩着碎步走过去,刚才那个被唤作青儿的小丫鬟还不忘看了捂嘴偷笑,斜眼瞟了眼早已经急坏了的小姐。
“你个死丫头,快来先扶公子休息,看我等下如何收拾你!”这次的声音很近,刘子尘努力的睁了睁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娇丽的容颜,而此刻,刘子尘艰难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干裂嘴唇,却恰好触碰到了那一片娇嫩的肌肤。
“呀!小姐!”青儿跳脚,指着仍旧处在半昏迷状态的人大吼,“小姐!他!”
“青儿!快去取杯水来!”打断丫鬟的话,那小姐微微晕染了些许红晕的娇丽脸庞映入刘子尘的模糊的眼中,干裂的喉咙里发出撕裂的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撕裂了喉咙的剧痛让刘子尘说完一句就紧紧的蹙眉,脑子里的一些记忆开始带着撕裂慢慢恢复,他记得,中了一记飞刀之后,却不曾发现那个男人已经到了身后,当他发现之时回头,记忆里就只剩下一道放大的银芒,在最后的挣扎里,他记得,他的身体很轻,他似乎听见了生命飘落的声音。
忽然的额头一凉,刘子尘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那张脸庞,也再次听见了那迷糊中拉着他走出黑暗的声音。
“公子福大命大,我已经让青儿去请大夫了,公子一定口渴了吧。”
话音落下之际,唇畔已经触及到一片湿润的冰凉,刘子尘连忙起身扑过去,却牵扯到胸口撕裂的疼痛,压抑的皱紧了眉,却还是强忍着喝下了一口水,当那生命的源泉滋润了喉咙,缓缓的蔓延至全身,刘子尘这才算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处简单却非常整洁的房间,朴质却不失雅致的摆设,简单中透出的简约风格不难看出,这家的主人,是个大气的人,从而,刘子尘也知道,自己这是大难不死啊,只是,不知道是否会有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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