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圣驾临于围场。

年轻的帝王带着手下经过一系列礼仪之后，便骑着马入了围场。

这里曾是当年闻人晞失踪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季明越仍是记挂着闻人晞，闻人晞便骑了一匹马跟在了季明越的身后。

正走到围场深处，忽地，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了几个人，干净利落地直接杀了几个人，蒙着面，举着刀便要朝着季明越砍了过去。

在季明越的面前，闻人晞一直就是一个温温婉碗的女子，她顾及着这一点，硬生生地把自己会的法术给憋了回去。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再在季明越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尘埃落定，她不想节外生枝。

马的嘶鸣响彻在围场，伴着几声不知道谁大声的“来人！护驾！”，季明越回头一把拉过闻人晞，闻人晞纵身一跃，落在季明越的马背上。

季明越轻声说道：“抱紧我，小心点。”

闻人晞紧紧地抱着季明越的腰，却忍不住回头看着追上了的黑衣人。

那些人蒙着面，轻功跳跃几乎快要跟上季明越的马。

全都是高手，也不知道怎么混到围场里面来的。

闻人晞神色一凛，伸出手来，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面，两指一并，悄悄地使了一个法术。

身后追杀他们的刺客不知怎么的，忽然尽数摔倒在地，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闻人晞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季明越喊道：“阿越！那些人好像都摔倒了！”

尚有几个活着的侍卫也大声说道：“是啊陛下！刺客都倒地了！”

季明越一勒马缰，掉过马头，神色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近来刺客不断，想必他们尚未放弃。”闻人晞紧张的抓住季明越的胳膊，说道，“阿越你小心一点呀，这里一定不止这几个人。”

一定不止这么几个，她……已经嗅到了。

四面八方都是人的气息，气息微弱，绝不是死人，那就是绝顶高手，能够最大程度地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闻人晞手上被汗浸透了，季明越将她的手一握：“别怕，我在。”

季明越以为她在害怕，她却没有办法说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凡人中再厉害的高手，未必能够在妖族之中的人手下过几招。她害怕的，从来都是……被季明越知道自己的身份。

若是季明越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妖，会不会……就不要自己了。

闻人晞摇了摇头：“我不怕。”

“来人，将这些……”

季明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忽地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几个黑衣人，闻人晞立刻十分“笨拙”地将季明越一下子推下了马背，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三圈，堪堪躲开了从旁边一跃而起黑衣人的一击。

而那些活着的随从，竟躲闪不及，好一些的对抗了两下，竟然尽数丧了命。

而季明越和闻人晞挣扎了坐了起来，黑衣人手里头握着一把刀，刀上沾着的不知道是谁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那个黑衣人便向他们走了过去，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

不止正面一个，四周都是。

闻人晞的目光闪了闪，手心冰冷。

季明越却没有放开她的手，紧紧地将那双冰凉的手我在自己的手心里面。

他苦笑一声：“看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闻人晞却微笑着，轻声对季明越说：“阿越，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没有等季明越回答，她眨了眨眼，微笑着贴上了季明越的嘴唇。

“我爱你。”

她这样说。

季明越眸中没有惊喜，他好像一直都知道。

然后季明越闭上了眼睛，一头倒地。

闻人晞脸色的微笑不减，转过头看着为首的站在他们面前的黑衣人，眼中带了一些厉色。

“妖女！”他呵道。

闻人晞漠然地笑了笑：“那你有没有领教过妖女的厉害？”

说着，她毫无顾忌地捏了一个法诀，轰隆一声，四周的黑衣人竟然一下子都被炸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为首的黑衣人却咬着牙，死死地顶住了这一波，手里头拿着那把刀朝着闻人晞挥舞了过去，刀刀都往闻人晞致命的地方砍去。

季明越已然昏睡了过去，闻人晞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的双手化作了一双利爪，硬生生地接下来了黑衣人的那一招。

一息之间便占了优势，闻人晞带着狠色说道：“我本不愿动手杀人，但若此次不杀了你们，难免有下一次，对不住了！”

这一爪朝着黑衣人的心脏狠狠地剜去！

黑衣人立刻弃了刀，点足向后跃去。

那只闻人晞似是早便知道他会这么做，竟是一个瞬息挪到了他的身后。

只消得一息的功夫，那黑衣人便会死在她的爪下。

闻人晞闭上了眼睛，爪子微微有些颤抖，却仍旧不打算收回去。

忽然！就在那爪子擦到那黑衣人的身子，差点就要穿心而过的时候，从那黑衣人的身上打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直直地打向了闻人晞。

闻人晞闭着眼睛，等到发觉之时已然来不及，堪堪一闪，身上难免还是受伤了。

她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胳膊，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这个法术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她唇色发白：“阿，阿琰妹妹……”

黑衣人一瞬间被推开，稳稳地落在地上，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显然，他也不知道方才那道明亮的光芒到底是什么。

沧琰却感受到了，她的法术关键时候保了谢褚一命，还十分精准的告诉了谢褚所在的位置。

季明越和闻人晞也一定在那里。

她一拂袖，便落在那个黑衣人的面前。

看见沧琰从天而降，闻人晞按着自己受着伤的胳膊，抬着头看着她，她稍稍掩盖了一下自己几乎发颤的声音，轻声喊道：“阿琰妹妹。”

沧琰漠然看着坐在地上的闻人晞，冷言道：“不敢当这一声姐妹之称。”

她如今受了伤，自知不是沧琰的对手，闻人晞咬了咬牙，说道：“阿琰，我求求你，你放过阿越好不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沧琰却问道，“那你还好意思来跟我求情？”

闻人晞当然知道，季羡舟的死同他们，不管是季明越，还是妖族之人都是关系密切，一旦沧琰知道了季羡舟的死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季羡舟的死……我们夫妻二人也没有办法。”闻人晞潸然泪下，却顾不得擦自己满脸的泪水，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胳膊，只是爬到了沧琰的身边，一把扯住她的衣裙，“阿琰，我求求你了！那些事情阿越从来都没有插手过！”

从前沧琰心软得很，闻人晞这么哭一哭，她也许就放过她了。

可是季羡舟死了。

沧琰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我只需杀了你。”她化出司命笔，点住闻人晞的眉心，说道，“我觉得挺好，叫季明越也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阿琰！”

“别这么叫我！”

她忽然有些声嘶力竭，喊完了之后，平了平心神，沧琰漠然说道：“若说仙凡不可一起，你们妖凡也未必能够长相守。”

她无情地拆穿闻人晞一直用力去忽略的事实，而且，她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沧琰问道：“季明越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而你，你是一个妖，若是修炼便是千万年的寿命，他的一生不过你的一息，你又何必为他如此？”

闻人晞眼中仍有泪花，她偏过头看了季明越一眼，继而转过头，眼中满是坚定：“阿琰应该懂的吧，有一些人，是值得用一生换却一瞬的。”

沧琰捏着司命笔的手一僵。

闻人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走到了季明越的身边，将季明越揽在怀中，带着怀念与怅然：“多年前，若不是他救了我，放了我，我根本不会活到现在。这么些年了，我的身份是偷来的，活着的时间也是偷来的，唯有这一颗心，长长久久的真实地跳动着。”

她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季明越的脸颊，继而闻人晞转过头对着沧琰平静地说：“你动手吧，阿琰。”

沧琰慢慢地走了过去，司命笔泛着光，灵力在司命笔的身上流转着，她捏着司命笔，对着闻人晞的眉心。

有些人，是值得千万年的岁月换得一息的。

“如果我杀的是季明越，你会去找他的转世吗？”半晌，沧琰轻轻地开了口。

闻人晞一怔，浅浅地笑了，只是她浑身狼狈，笑得实在是难看至极，却有一种异样的温柔：“不知道啊，但是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去爱上别人……转世了之后，他就不再是季明越了吧。”她这样说道，“那还不如我跟他一起死，轮回之后，他不记得我，我也不知他，若有缘分，能再续前缘也不错。”

她说着说着，笑容里竟带着一份希冀。

“你还是杀了我吧。”

沧琰沉默着，将司命笔往前送了送。

闻人晞阖上了眼睛。

却觉得自己眉心一凉，随即再没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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