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慧真说到了关键处，阿璃连眼睛都不敢眨，连气都不敢喘，自然也没有看到陆云生藏在桌子下的小动作了。

慧真似乎也没有察觉，接着继续说道，“守护兰因树，承担那絮果的罪孽本就是贫僧应尽之事，自然不会让一个生人被絮果所伤，于是贫僧快跑过去，一把推开了狻猊，让那掉落下来的絮果落在了贫僧的身上。”

“那是贫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仇恨，恶意，痛苦和绝望，那些絮果中的怨念将贫僧吞噬，贫僧的血肉根本抵不住他们的腐蚀，眼见着贫僧的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忽然有什么将贫僧身上的黑影一点点带走。”

“随着黑影一点点消失，贫僧也看清楚了，竟然是一群恶魂在吞噬那黑影，最可怕的是之前的年轻人竟然倒在了地上，成了两半，断成了两半的身体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面对着黑影，也盖不住恶魂的可怕，当黑影彻底被吃光，贫僧生怕恶魂还会将贫僧也一并吃掉之时，那些恶魂竟然飘飘荡荡，又回到了那年轻人的身体的。”

“贫僧就见着那年轻人的身体又一点点合了起来，年轻人重新站在了贫僧的面前，只是面色苍白，痛苦不堪，就跟现在的狻猊一样，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阿璃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哥哥当时有多么的痛苦，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将身体里的恶魂都放了出来吧，明明以为可以摆脱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到最后他们又重新缩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在山洞里的时候，阿璃见着那些恶魂就是那样，一次次地将哥哥的希望给毁掉。

“哥哥他好可怜。”阿璃说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滑落。

慧真见状，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帕子递给阿璃，“阿璃姑娘错了，其实那时候才是狻猊真正得到片刻喘息的时候。”

阿璃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一通，勉强收起了眼泪，说：“为什么这么说？”

“贫僧起初也以为他会痛苦万分，但是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却显得无比的清醒喜悦，他说这是他自出生之后这么久以来，耳边再没听到半点其他声音，再没感受到有人在他的身体中乱窜，他终于得到了安宁。”

“狻猊觉得是因为那些恶魂吃了絮果的缘故，便请求留在寺中与贫僧一起修行，贫僧本来见他修行之念不纯，而且后来又撞见他显露原形，更不愿将他一条龙留在此处，但狻猊并没有放弃，每日都坐在那兰因树下望着絮果，希望他们能再一次落下，他能再一次得到安宁。”

“也确实是自从他来了之后，絮果便经常掉落，贫僧自然也要履行使命，将血肉献给絮果，但有时候狻猊为了要争抢到更多的絮果喂饱那些恶魂，竟动起了将絮果直接摇落，并不让贫僧知晓的念头。”

“贫僧那时候还丝毫没有察觉，终于让他得了机会，酿成了大祸，恶魂吃了直接掉落的絮果之后竟然狂性大发，法力倍增，便操控了狻猊的身体闯入人间，残杀了不少百姓，还有些恶魂没有及时吃掉的絮果掉入人间，引起了连年灾荒，洪水与瘟疫，民不聊生，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死去。”

阿璃听到这，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小脸皱起，似乎能感受到了当时狻猊的痛苦，“哥哥知道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定很痛苦，哥哥不是那种会害人性命的坏人。”

“是啊，当时狻猊的身体虽然被恶魂控制住，但是还能知道恶魂用他的身体做了多少万恶的事情，让他由不得痛恨自己，甚至好几次想要抢回自己的身体自尽，但是都被恶魂给阻止了。”

“当恶魂终于将絮果所带来的法力耗尽，只能重新缩回狻猊的身体里的时候，因为狻猊而死的百姓已经上万，狻猊这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他想自尽又总是阴差阳错地被救了回来，想要让别人杀死自己，但又忘记了，他是龙，这世上只有天神才能将龙杀死。”

“跌跌撞撞之中，他竟然又踏上了那莲叶之路，重新出现在了贫僧的面前，这一次，他是诚心皈依我佛，他明白了或许与贫僧一起将絮果给处理掉才是他的宿命。”

说到最后，慧真又长叹了一口气，“身为这世上最尊贵的龙，他却要受着这样的折磨上百年，但是是兰因树将他引来了此处，这是他的因缘。”

“什么因缘！？这根本就是所谓的兰因罢了！这样的因缘就让阿璃来斩断！”阿璃更是心疼，但是她知道现在心疼也帮不了哥哥，只有将这兰因树与哥哥之间的因缘斩断了，哥哥才能得到解脱，至于哥哥身体里的恶魂，她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是还有一件事让阿璃很是介怀，“但是慧真爷爷，你说是兰因树造就了现在的哥哥，那若是兰因树被毁掉的话，哥哥会不会也会死掉！？”

“若是死，那也是狻猊的宿命。”慧真说得模棱两可，毕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兰因树能不能被毁掉，但是这守护兰因树千年的使命到他这里也应该结束了。

就算没有这兰因树，那些絮果所造成的恶果也每天都在人间中上演，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守护了什么，守护到了什么，最后只能让狻猊这样无辜的人陪他一起受苦。

慧真说得这般坦然，阿璃却不能这般坦然，她不要哥哥死，哥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还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为什么还要为了这破树连性命都要搭上，哥哥已经答应她了要陪她一起去找四哥的，她又怎么能让哥哥食言呢？

“陆云生。”阿璃这般想着，忽然转头看向陆云生，问他说：“刚才哥哥说阿璃的凤凰之火能将一切燃烧，那能不能将兰因树烧掉！？”

陆云生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抵抗得住凤凰之火，包括兰因树。”

“好！那阿璃就要去将兰因树烧掉！”阿璃说着站了起来，将腰上的法杖取了出来，抬脚就往外跑。

慧真却没有动，见着阿璃的背影渐渐消失，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陆云生扯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现在总算只剩下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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