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寒停下来已是在大厅门口，从里面散出来的血腥味浓重到让人只想作呕，我深吸一口气，举步踏进了大厅，然而就算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能承受得了厅中景象。

大厅到处是溅起的血液，已经是暗红发黑，而地上躺着的难以找出一具完整的尸体，多数是没了头，有的没了胳膊没了腿，血液涔涔的往外涌。

我还是吐了出来，身子没了平衡，趴到一旁的茶桌上呕吐起来，直到酸水都吐了个尽，这才双手颤抖着支起了身子。

“歌儿……”

不知何时东瑾已经双手扶住了我，满脸焦急又带喜悦的看着我。

我寻到了支撑，整个身子都软了起来，挂在东瑾身上。

“不要杀他，不要杀西钺。”

我双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急急说道。

东瑾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由喜悦转到愤怒。

“呵呵呵……丫头，真高兴还能见着你，咳咳……”

我随着西钺虚弱的声音看过去，只见他瘫软在地上，胜雪的衣服上满是血污。他头枕在桌脚看着我，伴着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衣襟。

此时的西钺依旧笑着，虚弱无力的，暗含决绝的，这样的笑，让我的心揪痛了起来。

“不可能。”东瑾沉沉的回答了我三个字。

如此的决绝，让我心中的疑虑再次加重了一分。他难道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放弃杀掉西钺泄恨，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夺回陌颜宫么，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会不会如陶炎所说把我也利用了呢？

我依着东瑾站起来，可是双腿依旧用不上力，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吐起来，只有避开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

“不要杀他！”

东瑾眼里的戾气比我第一次见他时更甚，冰冷的杀气像是喷薄的洪水四处泛开来。

“就算……我求你！”

“你……”东瑾双手抓着我的手臂，几乎要生生扭断了，我忍着痛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不可置信，看着他眼里的悲伤疼痛，看着他眼里的冲天怒火。

“你竟然为了他求我？”东瑾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我求你不要杀他！”我闭上眼，一字一字道。

“你……为什么？”

“那好，你可否先回答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睁眼看着他，犀利而冰冷。

东瑾浑身一顿，双手一松，脸色瞬时白了，看着我不再言语。

我心里像是被针刺了又刺，自己抛弃所有理性只留感性的对待这件事情，可是到头来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事实，这就是事实么？

我拿起从陶炎手中取过的香袋，看着他。

送我香袋时是在进将都前几天，那时我问他，为什么要送我香袋，这东西不是该女孩子送男孩子的么，他说这里面的香料里夹有我服用药丸里的成分，对我的身体有所帮助。我毫不犹豫的挂在身上，绝不离身，可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好笑。

我看着他脸上每一丝毫的表情，然而每看一分，心便疼痛一分。

“歌儿，我……”东瑾有些挣扎。

“我要带他走！”

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一旁的西钺不停的咳嗽，甚至带着些气喘，若在这样下去，不用东瑾动手也会没了命。

“歌儿，我绝不让你离开。”东瑾一把抱住我，异常坚定。

我心下一动，无限感慨，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知道被他利用了，心里对他也恨不起来。

“我必须带他走。”我想要挣开他的双手，却是徒劳无功，“放开我！”

我偏开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过了良久，他才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我几步跪倒在西钺身边，将他扶起来，他的身子软软的，虚弱到不行，我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让他咳得喘不过来。

“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将他半身搂在怀里。

西钺看着我依旧笑着，嘴张了张，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要笑了，我叫你不要笑了。”我有些哽咽，泪水落下来打在他脸上。

他的这一切不都是我造成的么，为什么我带给身边的人都是伤害呢。卷天，东瑾，桃村的村民，现在又是西钺，那以后呢，以后还会有谁？

西钺的手想要扶上我的脸，可是因为身子软弱无力，举到一半就滑了下去。

我偏头对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钟离先生玄女二人大吼：“解药，把解药给我！”

玄女看向东瑾，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着东瑾黑着脸，双眼泛红，悲愤交加。

“给我解药！”

东瑾不言只字片语，目光死死的落在我与西钺身上，随即他手一挥，拔出身后逆寒手中的剑，直向西钺袭来，我见着身子一侧，挡住西钺，偏着头冰冷的看着东瑾。

东瑾的剑停在我离我脖子两厘米处，我们彼此对视着，谁也不后退半分，事实上，我与东瑾是同一种人，对于自己所坚持的事绝对不会后退半分，然而，我知道这个对决，最终胜的只会是我，因为，我了解东瑾。

“给她解药，放他们走！”

东瑾扔掉剑，剑飞出他的手，直插入厅正中的墙上，摇晃几下，发出一些震动声，每一声都震在我的心弦上。

我扶着西钺出了陌颜宫，经过逆寒的时候，瞧见他眼里的愧疚与自我责备，我无力的对他笑笑。

到了宫门，我见着门口悬挂着十几颗人头，摇晃着滴着血，其中一个我认识，那是陶炎的。

我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可最终还是被西钺听见了呜咽声。

他说，丫头，不是你的错。

我扶着他穿过还不停往下滴血的横梁，踏上通往另一座山的桥。

每一步都是艰难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每一步都是期待的。

“歌儿……”还未到桥的末端，我便听见了君公子的声音，儒雅而焦急。

我抬起头，看着白色身影向我奔来，唯有泪水跟着涌出来。君公子的脸逐渐清晰，我的心也逐渐安了下来，还真是，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遇见的可都是他呢。

“凡姐姐……”冲过来的还有阿瑟，还有故轩，一时间让我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锦歌山庄，突然就开始怀念那段还不曾染有血腥的日子。

君公子将我接过，而西钺被故轩搀扶着，这下西钺的伤该是有救了，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全身的弦也就松弛了，任由君公子将我抱了起来。

“歌儿，我们回庄！”君公子对我浅笑道，我一时情到深处，忍不住就落了泪。

歌儿，我们回庄。

歌儿，我们回家。

我猛然抓住君公子的衣服：“君公子，等等，我们等等好么？”

等，我到底在等什么？

我在等东瑾，为何我踏出大厅这么久，他都没有追出来，为何故意放慢脚步等他却等不到他的身影，为何？

我不甘心。

君公子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闪烁，不过他依旧在桥的尽头停了下来。

我躺在君公子怀里，目光死死的落在宫门口处，只要，只要东瑾出现在那一头，我便会不顾一切的奔赴过去。

我可以原谅他的一切，原谅他的利用，原谅他的犹豫不决，因为他的一声轻唤，便可打破我所有的坚强，看，我就是个懦弱的女子，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不想再次失去，不想再次成为一无所有的人。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看到了太阳升到正中，我看到了太阳落下了山，我看到了那十几颗在风中摇曳的人头，可是我没有看到东瑾一丝一毫的身影。

为什么他会如此绝情？东瑾，你欠我一个解释！

“呃……”心里突然一股恶心感，我侧身就吐了起来，可是腹里空空如也，能吐的就只有酸水。

“歌儿，你怎么样？”君公子难得一见的一脸紧张，一手就探上我的脉，接着就感觉到他浑身一震。

“歌儿，你……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君公子有些惊愕，脸色有些苍白。

“什么？”一旁的阿瑟也惊呼起来。

我苦笑，手不自觉的扶上肚子，上次月事没有来，本是有点怀疑，想不到真的是。

“我嫁给了东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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