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我与恋凡就在客栈住下了，累了几天之后一下松懈下来，全身都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洗了澡躺在床上怎么都起不来，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也格外好，什么梦都没有做，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了。

我起了床，到楼下吃了些东西，却是一直都未见到恋凡，我也没多在意，人家那里像我会一觉睡成这样，况且他的事我向来不想过问。

酒足饭饱之后，我换了身衣服，琢磨着该是到茶馆打听些消息去了，毕竟三年多没有出来过，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虽然不能到将都去找他们，至少知道他们是好的，我才放心。

到了永乐茶馆，已是到了下午，这怪不得我走路岔了道，只怪这镇上的路实在是让人头疼，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我找了个茶馆正中的位置坐下，左右打量着，得寻一个十分‘健谈’的人问问才行，这样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打听个大概了，而往往茶馆是最不少这样的人了。

锁定住一个目标之后，我端了壶上好的铁观音，走上前去。这一桌有三个人，刚好给我留了个位置，我直接坐下了，他们见着一个女子大胆无顾忌的坐下来，都好奇的盯着。

“几位大哥，小女子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不知道可否赐教？”我重新拿了三个酒杯，一一倒满，递给众人。

“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反正闲来无事，聊聊甚好。”一身穿白衣之人，礼貌回道，其他二人也接着附和。我一一看去，见他们坦然自若，心底暗道，看来这三人品行也还不错。

“小女子本居住在山林之间，这已有三四年未出来过，想了解一下近几年江湖上的事。”

“那姑娘想了解些什么？”

“锦歌山庄。”

“姑娘可是与锦歌山庄有什么关系？”一人皱眉道，我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只是有一朋友在山庄内做小厮而已。”我面不改色。

“是不相瞒，锦歌山庄已经在两年前都不复存在了。”

“什么？”我惊呼，手里的茶荡出来，泼在手上，滚烫滚烫，“怎么可能，锦歌山庄怎么会一夜间没有了呢？”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我是在无法接受，以至于我全身都在颤抖。

“这自然是真的，锦歌山庄乃我苍梧第一山庄，我岂能信口胡诌。”

我依旧无法从震惊中走出来，暂且不提锦歌山庄为什么会没了，那君公子他们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我咬着唇，迫切的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我只是难以相信而已，就如你所说锦歌山庄乃第一山庄，怎么就会突然间没有了呢，谁又有这本事，难道，难道是皇上？”我一直以来都觉得锦歌山庄同朝廷有莫大的关系，而能从君公子手中将山庄除去的，恐怕只有朝廷了。

“不是，是一个叫烙烬门的组织。”一人摇头道。

“烙烬门？”又是一颗炸弹。

“嗯，大概在两年前，烙烬门的旗帜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各大行业引领的商家纷纷改名换姓，都被烙烬门控制，除此之外还有以陌颜宫为首的各个大门派组织。朝廷对此惶恐，想要打压，可是却无力，人人都知道，这朝廷里怕也不少烙烬门的人。你想，烙烬门的人能深入各处，怎么可能忽略掉朝廷。”

我脑子里乱作一团，这也太让人吃惊了些，看来这烙烬门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那，君公子他们呢？”

“这就不知了，自从山庄不在之后，君公子同手下一干人等都不见了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为此朝廷都怀疑是他的所为，于是都贴告示满天下通缉呢。”

我喝下一口茶，怎样都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姑娘，你是否身子不舒服，脸色这么苍白？”

“我没什么，那你知道替天传味楼么？”

“当然知道了，想当初我们也是想要前去品尝一下那火锅的，到了将都排了好几天的队才吃到了。”白衣人说着笑了，像是在说自己的风光伟绩一样。

“那它还在么？”

“在是在的，不过在郑老板离开之后没多久就交给三皇子凤听轩打理了。”

“三皇子？”怎么会交给他了？

“是啊。”

“那店里的其他人呢？”

“话说那郑老板莫名走之后，还闹出了一件大事儿。那八皇子凤卷天突然离开说是要去找她，可惜被皇上给抓了回来，后来不到半年，他又逃了出来，皇上大怒，满天下的找他呢。”

我掐着自己的腿，忍着泪水，忍着哽咽，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身处于冰山之中，而不是炎夏之日。

“那楼里那位病弱的喜着白衣的掌柜呢？”西钺在替天传味楼一直都担任掌柜一职的。

“他啊，好像也是在老板离开之后离开的，也不知去向，只是后来江湖上多了一个白衣白发之人，长得是风华绝代，宛若仙人，只是身体不好，病弱不堪的样子，走路都由身边的八九岁的孩子搀扶着，逢人就问，你看见我家丫头了么，我家丫头的右耳上打了两个耳洞，你要是见到了她，就告诉她，她家三公子在找她。我们琢磨着，那就是他了。”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怎么也止不住。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以为我离开可以不伤害到他们，可是现在看来，我的离开依旧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我郑凡歌难道就是一祸水么，为什么给身边的人带来的都是伤害，难道我天生就孤独一人不能奢求任何东西么。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感动了。”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谢谢三位大哥，我就不打扰了。”

我起身离开，脚下像是踩在浮萍上飘渺不定。

“诶，姑娘，你不会就是那个三公子口中的丫头吧，我见你右耳上有两个耳洞呢。”一人追上来，问道。

“我，不是。”我咬牙说道。

“哦，如果你是的话，还是早点去找他的好，听说他经常吐血，估计活不长了。”

我腿一软，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还好那人扶住了我。

“谢谢这位大哥了。”我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到了大街上，我站在正中，头顶上的太阳拼命地散发着灼热，那强烈的温度射到我身上，让我好疼好疼。

君公子，卷天，西钺……

我捂着脸蹲下身来，泪水喷涌而出，遇上你们，是你们的劫数，我的罪过，而我要怎样才能洗脱我的罪过。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声说话声，都听不真切，好像我的灵魂距离这些有千万里那么远，而自己的肉体有分明处在这里，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一切，如果，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就好了。

“歌儿……”

人群中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像是无数次梦里的声音一样，低沉悲伤，还带着一股绝望心痛。

“歌儿……”

是他吗，会是他吗？

现在的我好狼狈，好狼狈，真的好像找个肩头靠一下，只一下就好。

“歌儿……”

我扬起埋在手掌间的脸，泪眼模糊的看向前去。有一个身影想这边走来，这个身影，怎么这般熟悉。

“东瑾……”我轻声叫出口，以我自己都无法听清的声音。

是你么，会是你么。

身影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我多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他背着光，怎么都无法得见。

“歌儿，你怎么了？”声音近了，嘶哑，像是破了嗓子一般。

不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恋凡，我心好痛。”我抓住他的手臂，浑身颤抖。

“歌儿，我们先回去。”恋凡一把抱起我，往客栈走。

我将头埋在他胸前，一股淡淡的体香窜在鼻尖，好熟悉，让人安心。

让我靠一下好了，让我靠一下。

回了客栈，恋凡将我放在床上，给我脱了鞋，他看着我，满脸的担忧。

我侧身向里，只听得他轻声的叹息。

“歌儿，我去打些水来。”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直到消失殆尽。我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是还未出生的胎儿，然后对准自己的左手腕，一口咬下去。

痛，我现在需要痛。

在鸣谷的日子里，我不知在多次的深夜里这样，咬住自己的手腕，忍住自己的哭泣，默默的感受着自己的痛楚，默默的泪水，当泪水与血混在一起，当良久后良久，我才能从疼痛中平静下来，而后的日子，数着手臂上的咬痕，心就更坚定一分。

浓重的血腥味传满了整个口腔，可是这还不够，不够，心里的那份痛楚要身体上的百倍才足以填满，或许都还不够。

“歌儿，来，洗个脸。”恋凡的声音响起，有着难得有的温柔。

我依旧躲在被子里，卷缩着，撕咬着，无法动弹一样。

“歌儿，歌儿？”

恋凡上前轻轻拉扯我的被子，叫着我的名字，歌儿歌儿，这个让我自己都开始觉得恶心的名字。

哗啦，身上的被子被拉了去，一股强烈的阳光射进来，让我全身一颤。

“你在做什么！”恋凡愤怒的将我的身子搬过来，一手拉着我咬着的手腕。

“放开，你快放开。”

我的泪水迷蒙的双眼，看不清他的样子。

“歌儿，你快放开，求你快放开。”恋凡的声音里像是有着哽咽，他是在哭么。

“歌儿，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像是本能一样的咬着不放，浓浓的血液顺着我的喉咙划下去，粘稠而腥臭。

紧接着，我颈上一痛，整个人意识模糊起来，昏昏沉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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