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终是心死
······
“咳······”
徒然一声轻咳,慕容昌胤赶忙住了口,庭外雨声淅沥,幽光之下,他忙抬眼去瞧葭儿,却见她委身坐于廊中,神情落寞恍惚,让本就清瘦的身影更显苍白单薄,他心中不忍,方解下自个儿身着的披风与她着上,且宽慰道:
“对大王而言,姬安于江山有恩,单凭此点,她便胜过宫中女子千百倍,你明白么?”
葭儿未言,只张着杏眸怔愣了半晌方才回神,终是扶墙起身,摇晃着欲朝葭苑方向行去,慕容昌胤见状,瞧廊外雨势不减恐她眼下如此恍惚之态不便独行,方伸手欲扶,道:“雨天路滑,让微臣送娘娘回苑罢。”
“不必,且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罢。”
葭儿推开慕容昌胤只挣扎着朝前行去,凉秋夜下,廊外斜雨如丝,沾湿了她的衣发,但她浑然不觉,只强撑着木讷前行,慕容昌胤见她如此丧魂落魄之态,因放心不下只得不远不近的随于其后。深夜少行人,宫墙烛火被风吹灭数盏,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宫廊方至葭苑,苑中一片宁寂,赤梅树在秋雨的冲刷下落了一地的叶,葭儿冒雨行于其间,任颊上雨水滑落,一路行来,她的衣衫早已湿透,禁风一吹着实冷极,可眼下这冷风、冷雨、冷夜也终不敌一颗已经冷却心。
原来·····那个时候,她所念所盼着的人,却在那时一直心系着他人。
她曾见过高越中意一个人的模样,那是透出眼角眉梢的喜悦,是心心念念一刻也不得相离的迫切,那,便是他曾经待她的模样,亦如眼下他待姬安这般······
若是不晓他们之间的纠葛,葭儿还抱有一丝希望认为自个儿与高越仍能回到从前那般,可方才听罢慕容昌胤所言,竟觉自个儿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底气,想来她所得到的一切本就是因为先王后,眼下话已挑明,两人皆再无掩蔽,相隔数月,纵然心结未解,他移情他人倒也未尝不可。
沙场相伴,救命之恩,生死之交,其间种种叫她如何比得过?
更何况,在那女子身上竟瞧不出一点与先王后的相似之处。
伤神,恍惚,葭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茫然行于赤梅林间,终是体力不支,倾身倒下,慕容昌胤心惊,连忙上前察看。
那晚,夜幕漆黑,雨丝不绝,苑中宫人皆候于殿门口等着主子归来,却见幽光之下慕容将军抱着主子大步行了进来,神色如常,只是微蹙的眉宇叫他浑身的桀骜之气削减了几分,取而待之的是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弄棋见状赶忙迎了过来,问眼下何况,慕容昌胤只得如实告诉。
“天色晚极,雨路难走,现下去请太医恐会有所惊动,且先将苑中驱寒散热的药石寻来由我熬与她饮下。”将葭儿放于榻上,慕容昌胤淡声道,他转身瞧着弄棋:“她衣衫尽湿,弄棋,你寻一身干净的给她换上罢。”
“诺。”
言罢,慕容昌胤夺门而出,弄棋瞧葭儿之状,心中早已明白了七八分,只寻来干净的衣衫给她换上。苑中宫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阵子,葭苑才复了宁寂,弄棋守于榻侧,慕容昌胤端着汤药行了进来,纵然饮了药,葭儿仍旧愁眉不展,他见之心中甚急,便顾不得其他,只躬身坐于榻侧用热毛巾在她眉宇间轻拭,许是此景略带暧昧,弄棋见状,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正欲抬手接替,却闻殿下似有脚步声传来,她侧身去瞧,只见大王背手缓步行了过来,神色凝肃,只定眸瞧着眼前之景,弄棋大惊,连忙俯身叩拜,慕容昌胤闻声回首,瞧见高越到来,方亦连忙起身叩拜,高越均不予理会,单上前瞧看葭儿之况,问道:
“和妃病况如何了?”
不知大王究竟在询问谁,弄棋并慕容昌胤怔愣了片刻不知如何作答,终是弄棋抢先应道:“回大王,娘娘方才吃了药,已无大碍,只是眼下寒热未退。”
“可有宣太医来瞧?”
“天色晚极,怕会有所惊扰,遂未请太医来瞧,好在苑中还剩了些驱治风寒的药石,奴婢寻了来熬煮成汤刚喂娘娘饮下。”
闻罢此话,高越坐于榻侧,寻着葭儿的手腕为她诊脉,想来他略懂医术,虽说无碍,但为她诊一脉终归是放心些许,待确认她是当真无碍后,高越为她盖好被衾,收手起身,行至慕容昌胤跟前,斜眸淡声问道:“天色已晚,慕容将军早些回府去罢。”
慕容昌胤神色坦然,只转身面对着高越,道:“大王不是在含光殿么?眼下为何会忽然赶来?”
高越垂眸,暗想着方才所生之事:自个儿进含光殿门时无意瞥见个人影,暗夜之下,那身影单薄落寞,娇小柔弱,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且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怅然跑开,他心中恍然,便停了脚步,细思了片刻,与含光殿相迎的宫人交代了一番便折身追寻了去,暗夜之下,那小小女子跑得极快,他随于其后,一路好找终见伊人在前,正欲出声唤之,又见慕容昌胤忽然出现在伊人身侧,随后两人立于廊中悄声细语,廊外雨声淅沥,他听不见两人所言之话,只觉眼前两人相对而立之景甚好,着实不忍搅扰便悄然折身离去,徒留一声叹息;重至含光殿中,殿中丝竹之声依旧,他却无心来赏,姬安有所觉察,方停了歌舞,与他坐案小聊,待高越愁心渐宽方闻外头来人说和妃娘娘淋雨染寒,眼下葭苑上下正忙做一团,高越闻之才将放下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姬安瞧出他心中所想,方劝他前去看望;待离了含光殿,一路上他神色凝肃,大步朝葭苑而来,进苑方便见慕容昌胤坐榻为葭儿抹额之景······沉思了良久,高越掐断回忆,淡声应道:
“寡人听宫人说和妃病了,便过来瞧瞧,眼下她既无事,寡人可放心离去了。”
“大王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啊。”慕容昌胤抬声道,他瞧着高越:“葭儿身上的寒热之症怕是一时半会驱不了,需得大王守候在侧才行,眼下天色极晚,微臣告退。”
言罢,慕容昌胤俯身一拜,而后转身朝苑外行去,幽光之下,大步离去的他眉宇舒朗,神色欣慰。
那夜,风雨交加,高越于榻侧守了葭儿一晚,玉漏声声,寂夜漫长,他不止一次静望着伊人的面庞,自她将那埋藏于自个儿心底的秘密尽数剖出,两人心结已种,而后分离数月至今也未曾有过一次好生长谈之机,眼下,望着她那与楚服一般无异的脸,抛却先前种种,他竟心间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感。
那从心底突然升起的情感,无关楚服种种,乃是一种对眼前女子从幼时至而今相伴近十载的无限温柔,虽极为浅淡,但却颇为真实。
“仪止哥哥······不要丢下葭儿·······仪止哥哥······”
她心中所念终究是那三年间的仪止?
那伸出欲轻抚她额前碎发的手突然停止,高越眸光渐熄,眼底闪过失落之色,怔愣了良久指骨不禁一根根收紧,而后颓然收了回来。
若说当年,他对尚处垂髫之龄的她生情,是因楚服之故,那么葭儿对他,则是情起仪止,可是多年来,他早已非数年前幽居东城山坳里的布衣男子,亦早已不是她一人的仪止哥哥,而今他是高越,是大燕的君王,受万众拥戴,细细想来,倘若当年于东城深山里遇见她的是高越,那么当年年幼懵懂的她可还会抛下一切随他入大燕王宫?
倘若一切重来,两人晚相遇几年,待葭儿长成,心智成熟;待高越淡忘旧时之伤,再无牵绊,如此心思恪纯的两人再会可否还能如那时一般一见倾心,相互依恋?
此局,无解。
静闻着她于梦中淌泪的呓语,高越心中无底,这是头一回他如此深思自个儿与葭儿之间的种种,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纠葛竟如此之深,高越不忍细想,只为葭儿掖好被衾,便起身离去。
夜尽天明,雨声渐止,大燕王宫被雨雾所笼,晨钟敲响,葭儿苏醒了过来,四下宁寂,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自嘲地勾唇一笑,弄棋端着热水行了进来,环顾四下无人心间不禁纳闷,待放下水盆后,瞧见葭儿已醒便赶忙过来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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