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奴斗之戏
怔立了半晌之后,杜若终应声。夜间,弯月高悬,寒鸦于枝头哀鸣,转眼夜尽天明,嫔妃皆知今日将与大王一同观戏,心中甚是欢喜,便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好,随后乘轿辇去往观戏台;各宫各苑皆忙作一团;道上宫人疾步快行欲意尽快了罢差事前去热闹一番;高墙枝头寒鸦扑飞,西暖阁中葭儿已梳好妆,弄棋见今日天色阴沉,恐她着了风寒便拿来斗篷给她披上,又对她叮嘱了两句,方才与斯琴一道拥着她出门。寒风凌冽,城楼上头展旗飘扬,皇城郊外枯枝遍地,沙草横飞,此萧瑟之景下,燕宫巍峨屹立于前,其间有闷鼓之声传来;观景台满是人,因是大王亲自邀请,阖宫之中竟无一人推辞皆来此一观好戏,那些个王公大臣身披貂裘按官职高低依次坐开,嫔妃贵女亦着了斗篷手握暖汤婆依位份坐于一侧,宫人们穿棉服立于其后。高翼歪坐于前,因有所忧虑,遂心不在焉,只裹紧貂皮大氅,闭目养神,少顷,下属稼轩穿过人群行了过来朝他一拜,翼谨觉,睁眼坐正,且胡乱寻了个由头支开了杜若方听他说话:
“侯爷,昨夜卑职买通了牢里的侍卫,得知遂良等人尚且活着,因大王下令要留活口,遂仅对他们用了鞭笞之刑。”
“高越心思缜密,捉到刺客自会想从其口中问出幕后主使,遂良等人尚且活着可见是他并未问出个什么,难得本侯麾下有这般忠心之人。”高翼眼眸幽暗,沉声道,“不过高越虽未要他们性命,可却亦不会轻易放过,如此一来,恐怕只会将他们折磨的半死不活。”
闻罢此话,稼轩心有不安,侧眸环顾四下,暗察台上之况,见在座者嫔妃宫人居多,士卒仅寥寥几个,不禁费解,方又低声对高翼道:“奴斗之景极为血腥,先王在时曾下令王孙贵族不得再以观奴斗取乐,此番大王重开奴斗场邀阖宫之人前来,想必绝非观戏而已,为防万一,侯爷不如先行回阁趁这阖宫皆空之时悄然离宫。”
“好戏尚未开始,此时离去岂不遗憾?”
高翼悠声道,话音刚落,台后传来宫人的高宣之声,众人闻之皆起身,朝北阶躬身一拜,只见高越着貂裘正装从中缓步而来,诸位宫人随于其后,此时高翼侧目,察他身侧所跟的侍卫仅慕容昌胤一人方缓松了口气,亦俯身作拜会之状,谁知徐行的高越却忽然于他身前停步,且笑声打趣道:
“皇兄性子洒脱,极爱自由,纵然身居宫中亦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寡人邀阖宫之人于此观戏,难得皇兄肯赏脸过来,还来得这样早。”
“即是大王亲自下令邀请,皇兄又怎敢缺席。”高翼亦笑着应声道,“只是不知大王邀我们来所看何戏?”
听罢此话,高越转身,瞧着眼前那满场跪拜着的人,挥袖示意他们起身,而后行于前,对着众人高声道:“前时有守卫于极北边境一带的雪山之上捉得了几只雪狼,念这雪狼极为珍贵罕见,便送入了宫中养在了百兽园,可雪狼凶残无比,极具攻击之能,圈养了数月之余仍是狼性未泯,让寡人对此灵兽颇为钦佩着实不忍再将其驯服,便将此兽养在了奴斗场,恰巧前时慕容侍卫于城外南郊抓得几名赵国奸细,可作为猎物赏给雪狼,一来一试雪狼劣性,让诸位开开眼界;二来可严惩那些奸细,以此来告诫赵人我大燕河山不可侵犯。”
言罢,高越侧眸,暗察高翼之态,瞧他是神色如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模样,只眼睑低垂,恭立于人群之中。事到如今他竟故作的这般镇定,越暗叹,想到即将上演的好戏便无心再理会他,方挥衣坐于高台之上,见大王入座,群臣俯身再拜,皆言大王英明,而后亦正身坐好。一时风定,云成墨色,鼓声急促了起来,在场之人皆垂首下望,屏息静待好戏,却见奴斗场内有侍卫押着几名囚犯缓步行来,那些个囚犯皆被绑了手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且黑布遮面不见面容;至场中,侍卫停步,拔剑斩去囚犯所缚的绳索,而后疾步退出场外,台上众人见之不解,场中囚犯亦是不解,仅闻耳畔鼓声阵阵,又感手脚没了拘束,方抬手扯下脸上所蒙之物:天色灰蒙,暗光依旧刺眼,只见自个儿身处一奴场之中,身侧围墙高筑,墙面尽是旧年留下的血迹,一道一道,纵横交错,而墙侧高台之上王孙贵族安坐,皆围炉饮茶,侧眸睨视着他们。怔瞧着那些个囚奴,高翼暗惊之后久久缓不过神,可众人之前不得露出丝毫破绽,他只好紧握茶盅,作出一副悠然饮茶之状,奈何此时一囚奴似于高台众人之间寻见了他,那犀利眼眸中所透着的不甘与忠心隔着乱发依旧清晰可见,两人暗自对视,高翼以眼神示意,那囚奴领会,便移望别处,浑身亦似多了几分视死如归之气。
“这前戏皇兄觉着如何?”
忽闻此问,高翼猛然回神,只见高越歪坐椅中,侧面淡笑,正望着自个儿悠声问,翼知其意,方亦笑,应道:“受大王亲邀来观的戏,定是极好。”
“皇兄过奖了。”越笑道,“前戏如斯,好戏还在后头,皇兄可定要凝了心神好好观看才是。”
高台之上,两人微笑座谈,话中有话,两侧的王公大臣不明其状,只当他们是在日常寒暄,便不加在意,陪笑过后方转眼瞧着场中之景,霎时,冷风骤起,天昏地暗,鼓声渐趋急促,众人方才听闻大王“好戏还在后头”之言,皆屏息以待;场中囚奴四下张望,惊慌不已,知形势不妙,方聚拢作一团,相互依靠着,双手握拳,双腿扎于地,作出一副搏斗的架势来,少顷,耳畔似有狼嚎之声传来,囚奴侧耳细闻,觉其声愈来愈近,心中发虚,回头方见奴场侧栏大开,数只雪狼朝他们狂奔而来;台上众人见有雪狼出现,一时激奋不已,皆起身离席,攀于围栏处垂首细瞧,只见那些个囚奴皆吓得面如土色,四处逃窜,雪狼紧追于其后,绕着奴场狂奔。
高越端坐台上,瞧着眼下那残酷暴虐之景,不动声色的围炉饮茶,且对身侧的高翼悠声道:“这雪狼三日未食,眼下捕到猎物定会啃咬干净,此戏略有些血腥,还望莫要引起皇兄不适。”
对此挑衅之言,高翼无心理会,只目不转睛地观望着场中之景:一番追逐撕咬之后,场中囚奴有残腿断臂倒地不起者,有畏惧雪狼凶残习性而自个儿撞墙身亡者,亦有被狼群撕咬碎尸而食者,而尚且活着的那一个仍在赤手空拳与狼群搏斗,他乱发篷散,浑身是血,半伏于地亦作猛兽之状对峙着眼前龇牙咧嘴的狼群,这人兽之战鲜少见到,遂众人心绪高亢,大呼精彩。高翼心惊,起身离案,亦缓步行至围栏处,定眸冷瞧着那唯一存活之人,此时,那人亦抬眸瞧向他,似有所领会,单以手势作了暗语后便放弃抵抗,只卧躺于地,瞧着上头四角的昏天,众人不解此举,却看着狼群跃扑上前,一口咬断其喉,将其啃咬了个干净。
戏将罢,鼓声渐止,奴斗场中残血遍地一片狼藉,场外观戏的妃嫔宫人因见不得这血腥之景而中途离去,徒留王宫大臣们在此唏嘘感叹,众人中,高翼紧握围栏,瞧着眼下尸骨无存的奴斗场,暗压着心中怒气。
那日,奴斗戏罢,他甩开杜若独自一人匆忙回了逾逸阁,稼轩迎上前言道马匹已备、衣物早已拾掇好现下大可速回燕东,高翼闻罢,沉思片刻,方折身行至殿中坐于案,提笔留书一封,方起身带着稼轩离阁而去。皇城郊外,西风怒号,飞沙漫天,两人一前一后策马疾行于陌道之上,远离燕宫而去。
“这快马矫健异常,连行百里却不喘,骑着甚好,稼轩,哪里得的?”
“此马乃是卑职从燕宫御马所顺来的,大王下令命众人前去观戏,御马所无人看管,正巧给了咱们便宜。”
“高越今日于奴斗场办戏不过是想警醒本侯,可此行却让本侯得知如今的他依旧是羽翼未丰,纵然知晓行刺之事乃本侯所为亦不敢贸然定本侯的罪,如今,他既优柔寡断放本侯一马,就休要怪来日本侯报今日受辱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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