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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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宋井桐也没去俞偲竹介绍的那家医院。光是S大医学院、全国数一数二、榜上有名的医学专业毕业,海德堡医学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名头,国内几家排名靠前的大医院为了招到她,甚至在住房和职称上给了她无比的优待。到底,她拒绝了抛向自己的橄榄枝,做了任谁都预想不到的大胆抉择。
病房内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期间。毕业以后,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次数少之又少,联系的时候也不多。她自己常年待在国外,李兮一毕业回了家乡,而留在萦川时间最长的两位,一位已嫁为人妇,另一位朝九晚五的工作,见上一面的机会难以可贵。
时间会淡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距离会减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即便曾经何其的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与之同时,世上又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因子横亘在时间与距离当中,这种因子,可以在顷刻之间跨越万重山,连接共同间美好的回忆。
所以,时光会旧,青春终不老。
李兮前年毅然决然辞去了家里人为她安排的工作,重新回到萦川,只因为云睿留在S大任教。很多人都劝李兮,说她大可异地,在银行上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只有脑子被门挤了的人才会干辞职这种蠢事。可李兮就是这性子,决定了的便义无反顾,外人看来永远那么任性,那么的肆意妄为。
四人当中,其实李兮的变化是最小的。生活没改变她张扬随性、敢作敢为的性格,没有在她身上添加任何灰白格的色调。那个木讷、反应迟钝的理工男,时时刻刻都以自己的方式包容她,全然不去计较她曾经为了谁而肝肠寸断,纯粹地喜欢着她。她呢,亦是如此,开始一段便百分之百、全身心毫无保留地投入,也许正是这样,注定事业没有多大成就,生活里的李兮却活得无比精彩。
她们聊着当年陈玉书干的傻事,如今再提起,好笑之余又多了几分感慨。俞雯一贯的眉眼温柔,予人以恬静美好,“书书现在终于成长了许多,也终于不犯傻了。当初我们几个暗地里说来着,说照你这性子,将来到了社会怎么办?”
陈玉书不经夸,得意忘形的吐舌,一个用力过猛咬着了舌头,疼得直跳脚。慕筠被逗笑,这算是从罗老先生去世后,笑得那么开心的一次。
俞偲竹话不多,待在一边自动形成低压区,俞雯遣走了他。第一次见面,俞偲竹给宋井桐印象就是那种冷冷清清,自成一格的人。她和他有着相通之处,外人对她的评价亦如此,故而,第一次见到他时,她才那么喜欢他,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对待。或许,人对跟自己有相同之处的人,都存了一份偏爱。
午饭后,宋井桐到楼下大厅办理出院手续,俞雯与她同行。她和俞雯的关系,也许真的比跟李兮和陈玉书的好。“上次你说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么?”宋井桐问。
俞雯跟得上她的思路,“嗯,医生说快三个月了。”俞雯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欢悦。她没有孕吐的情况,对这事后知后觉。偶然有一次跟宋井桐打越洋电话提了一嘴,经提醒她才有所察觉。那时呐,生活都还是风平浪静的,没那么多的糟心事。
“宝宝要乖乖的,别闹你妈妈。”宋井桐弯下腰,头跟俞雯肚子齐平,对着俞雯那还很平坦的肚子说了这番话。她的神态有些俏皮,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可爱。虽然,可爱一词与她清冷的形象不搭。站直,宋井桐对凝视着自己的俞雯,体贴入微地道,“多笑笑,母亲的情绪是会影响到孩子的。你不开心,肚子里的宝宝自然高兴不到哪儿去。”
宋井桐洞察秋毫,俞雯不曾展露或是言明什么,她已经从她眼里读出来,并且总是以巧妙的方式说出来,不会让她觉得尴尬。婚姻,不免出现矛盾,争吵,纠葛。可她想,何曾有哪位丈夫把前妻接回家中的?纵然迫不得已而为之。可有哪位妻子,能忍得住不生气,有何其大的肚量欢欢喜喜迎接?置气的结果唯有一种,她去俞偲竹那儿住了快两天,迄今为止名为丈夫的人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打。
其实,俞雯心里没谱。她一直很清楚一个事实,自己的丈夫对前妻念念不忘。在前妻如此失魂落魄、正需安慰的情况之下,难保他不会动恻隐之心。终究,家丑不外扬,有些事情,俞雯再怎么想一吐为快,再怎么想找个人倾吐,都只能自己承受。
俞偲竹去而复返,在大厅遇见了她们,目光望去,他身后还多了一个人。女生黏着俞偲竹,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到宋井桐,女生吃惊大呼,“原来是姐姐你呀?”女生的声音,引得旁边的人侧目,俞偲竹不悦的皱眉。见宋井桐极尽礼貌地对她保持客气的陌生人似的微笑,女生试图勾起宋井桐对自己的记忆,“姐姐不记得我了么?我是覃荏苒啊,偲竹不是带过你去我们学校,我们还在那棵大树下吃过饭呢。”
无论她如何描述,宋井桐都记不起来。时隔多年,只一面之缘,哪里记得住一个人?她刚准备说抱歉,俞偲竹先于一步,很冷几乎没有额外的表情,“就是那位一日三餐全要家里用人送来顶级料理的富家小姐。”话讲得不好听,却一瞬间击活了宋井桐的记忆。她尴尬了,毕竟在自己对人女生的认知是这般,而且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记起来,左右都不知作何回答。
“哎,我现在又不那样了,你干嘛还那么讲我呀?”覃荏苒关注的重点都没在她,委屈巴巴地瘪着嘴,那小模样活似受气的小媳妇。
始作者没哄的意图,高高在上的斜睨着人家。宋井桐向来不善于陌生人交好,性格亦然,站在一旁想开口又觉得自己开口了倒多管闲事。台阶是覃荏苒自己找给自己下的,不到三十秒,她一改委屈的模样笑吟吟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介意了,“哈哈,没生气,我故意逗你们玩的,都被骗到了吧?看来,我演技不赖嘛?”
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性格是很可爱了。可这世上有那么一句话:玩笑七分真。是否真的不介意,大概当事人才知晓。
李叔在老先生安葬后隔天,带着些东西回了一趟向南的地方,今天才回到萦川。慕筠住院与出院的消息,也是今天才得知。休息都赶不及,他过来接人回家。宋井桐不愿麻烦俞偲竹,更不好意思一整天都占用他们的时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果不其然,老远看到李婶跟萤火等在外面了。车靠近,萤火奔的一样跑过来,热情地咬着宋井桐裤脚,兴奋得绕着她转圈圈。她心下感动,却无暇顾及,拿手推它远了一点。“萤火,别玩了,到一边去,小心踩着你。”
李叔解开安全带,下车把热情似火的萤火抱住,另一手单手开后备箱取行李跟物品。李婶非坚持在她们身后洒柚子叶水,她明白那是李婶的心意,这一次的她没有反驳。宋井桐希望,当真可以去除灾祸,不会再有灾有难,平安喜乐的。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一天。清早,没到八点钟,熬了一夜处理落了几天事务的她正打算放下手头工作,下楼洗漱吃早餐时接到了季骅来电。上次通话,都好久了吧?说来奇怪,是她寡淡还是怎么了,哪怕她为罗老先生的离去伤心难过到极点时,她都没想过要找季骅诉说,没想到要躲到他怀里痛哭一场,连让他知道自己面临的事都不想。
她与他,差了多远,隔了多长的距离,又有多遥远?
“早上好。”说完方想起两地相差了整整七个小时,她改问,“你没睡么?”
四周嘈乱的声音,走在前边的陌生人拉着行李箱旁若无人走过。“某人不回海德堡,我担心她不要我了,只能不远千里来找她了。”他笑言,似真非假。向来不说这些话,不让她感到负担的季骅,头一回说了。宋井桐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了一下,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怎么了,不习惯?被我的甜言蜜语吓到了?”
他的声音提醒了她回神,宋井桐摇了摇头,“没有。”她重整呼吸,想说点话让他觉得自己在努力表现出积极活跃,可她绞尽脑汁地搜刮话题,半天楞是没能想出一句。
“我要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了,宋小姐可愿意收留我?”季骅未曾会意到她的怔忪,暗暗在心底练习了几遍的话终于有勇气说出。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确“无家可归”。
“怎么会?”她换了只手握紧手机,联想到季骅跟家里闹翻的事,况且他都开口了,再说出让他住酒店的话,她开不了这个口。她淡淡地、没有多余的热情但也不冷淡,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我家有客房,如果你不介意,欢迎住进来。”她听不见,说完时,她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又有可能是,她刻意忽略了。
宋井桐先斩后奏,到机场把人接回来才告诉慕筠。三人面面相觑,保持了一阵的寂静,而后季骅打破僵局,微笑着打招呼,“奶奶,好久不见了。”那年,他在长有白色栀子树的家里见到慕筠,而且当时还是以被介绍给宋井桐当男朋友的身份出现。时空一转,他又见到了这位知情达理的老人,只是这次的身份更进了一步。
慕筠安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转,最后轻轻地笑了笑,打破砂锅问到底或是斥责宋井桐的局面都没出现。她瞧了瞧季骅身后的行李箱,视线微落,“刚下车累了吧?囡囡,你把人带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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