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诗
秦遇这一次的升班成功,在私塾中犹如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是以,他进入甲班时,班里的四人都向他看了过来,或明显或暗藏的打量。
秦遇面色如常,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同时目光也扫过四人。
他话音落地,身穿绸圆领的少年简洁道:“柳瑾。”
旁边少年一身青衫,十四五的年纪,身材瘦削,很符合秦遇印象中瘦弱书生的模样。对方察觉到了秦遇的目光,敛目漠声:“严青。”
“我叫谭言礼,今年十五。”少年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粗嘎,但是眼神明亮,笑容灿烂,对秦遇的态度称得上友好。
秦遇听到这个姓,眸光微动,仔细瞧了瞧谭言礼,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因素影响,他觉得谭言礼的眉眼跟谭秀才有些像。
秦遇压下思绪,对他回以一笑。
最后一个人比较板正,年岁也小,估摸着十二上下,对秦遇微微颔首:“张涵竹。”
秦遇也颔首示意。
如此几人算是认识了,随后四人垂首继续做自己的事。
秦遇拿出礼记看,现在他不但能把四书五经背熟,还能理解大部分意思,默写更没问题。
再加上作诗,未尝不能一试。
这个念头,他谁都没说,以他的年龄,说出来也只会遭人笑话。
罢!现下还有大半年的光景,趁机把作诗好生恶补一下,四书五经也不能丢,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常看常新。
书店掌柜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往铺子里走时被人叫住。
他寻声望去,有些惊讶:“是秦后生啊,你有一段时日没来了。”
秦遇温声道:“最近忙着功课。”
掌柜带着他往里走,边走边笑道:“你今日过来,是买笔墨还是抄书?”
秦遇:“劳烦掌柜,小子想抄写两本诗集。”
“你稍等一下。”掌柜丢下一句,就向店铺最里面走去,弯腰寻找,少顷给秦遇拿出两本半旧的书籍。
秦遇打开看了一下,眼睛渐渐亮起来,掌柜笑道:“这书太旧了,暂时还没找到人重新誊抄。”
秦遇立刻道:“掌柜若是不嫌弃小子字迹拙笨,小子愿意一试。”
半刻钟后,秦遇背着书箱,心满意足离开了书店。
甲班的柳瑾和严青善诗,秦遇拿着誊抄好的诗集作为交换,向他们请教。
值得一提的是,秦遇升入甲班后,夫子终于愿意在算学一途教导他。或者换句话说,只有升入甲班了,才有资格学习算学。
很经典的一道算学题,鸡兔同笼。谭秀才说了一遍,秦遇就会会了,还能举一反三,唯一的问题就是规范作答。
谭秀才看着唰唰做题的秦遇,心情有一点儿微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算学上天分如此高的孩子。
不止算学,秦遇学四书五经也比其他人快,还比其他人刻苦。
每思及此,谭秀才都庆幸当初没有太过固执,否则现在哪有这么一个天分极佳又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秦遇的算学在甲班一骑绝尘,相比之下,作诗就是吊车尾了。
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的确稍稍平衡了一点。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
秦遇一心沉浸在学习中,赵锦堂约他休沐日出去玩,他都婉拒了。最后还是张氏看不下去,把他推出了门。
“娘是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娘好歹知道,天天让驴子拉磨,不给喘息机会,最后肯定会出问题。”
于是乎,秦遇,秦遇的书箱和他家的小毛驴一并被“撵”出了铺子。
铺子外的秦怀铭悄悄对张氏眨了下眼,然后和赵锦堂一左一右夹着秦遇往镇外走去。
秦遇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问道:“咱们去哪里?”
“殊安寺。”
秦遇讶异:“殊安寺?”
“对呀。”赵锦堂鼻子有点痒,抬手揉了揉,打出一个喷嚏,含糊道:“出来转转,好作诗。”
秦遇心里一软,抬头看向二人,秦怀铭仗着身高,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分了班,但是都在一个私塾,打听点事还是很容易的。”
赵锦堂趁机撸一把小毛驴,嘴上不忘道:“虽然我学的不怎么样,但我也知道作诗这种事急不来,你看那些大诗人,好多时候都是看到美景,或遇到什么事有感而发,硬憋不出来。”
“嗯——昂——嗯——昂——”
赵锦堂乐了:“你看,小毛驴都赞成我的话。”
小毛驴甩了甩脑袋,甩开赵锦堂的手,凑过去蹭了蹭秦遇。
赵锦堂气的哇哇叫,扬言以后再也不撸小毛驴了。
秦怀铭嗤笑:“得了吧,你说的话都管不到三天。”
“谁说的。私塾半月才休沐一日,我下次过来找秦遇玩,也得等十五日,远超三天。”
秦怀铭嘴角抽抽:“傻货。”
“你骂谁呢。”赵锦堂叉腰怒瞪,不过因为脸蛋圆圆,以至于毫无气势。
秦遇看着两人打闹,跑前跑后。不觉聒噪,反而情绪很放松、平静。
他们很快到了殊安寺,赵锦堂手一挥,拿出一袋点心:“我们比赛,谁先到寺庙,这袋点心就是谁的。我们数一二三。”
秦遇笑着点头,秦怀铭耸了耸肩也没意见。
赵锦堂把点心放回袖子里,神情严肃:“我开始了啊。”
“一!”
“二……”
秦怀铭和秦遇都不禁认真起来,谁想赵锦堂飞快喊道:“三!”
然后咻地一下跑了,秦怀铭和秦遇愣了一下才追上去。
秦怀铭咬牙切齿:“这个臭小子又耍诈。”
他小声道:“遇弟,我拖住他,你带着小毛驴抓紧时间往上跑。”
秦遇:………
秦遇无奈:“铭哥,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他耍弄在先,让他赢了,我今晚都要少吃一碗饭。听我的,你搞快点。”
秦怀铭话都说到这份上,秦遇不应也得应。
他调整呼吸,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爬,而旁边秦怀铭攒着一口气爆发,终于追上了赵锦堂,他搂着赵锦堂的腰,头也不回对秦遇道:“遇弟你快些!”
赵锦堂急得不行,“你违反规则了,你不能恶意拦我。”
秦怀铭:“你赛前又没说。”
“我我现在说了。”
“晚了。”
“………”
秦遇爬上去后,喊道:“铭哥,可以了。”
他等了一会儿,秦怀铭和赵锦堂才上来。两个人彼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秦遇呼出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铭哥,以后还是莫要在石阶上玩闹了,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秦怀铭哼哼:“放心,我看过的,石阶不高,摔不出问题。”
秦遇闻言,知他心里有数,遂揭过这个话题。
他们在庙里逛了一圈,添了些香油钱,秦遇想去拜访一下住持,可惜住持出门了,秦遇有些失落,他掩饰好情绪,提议在后山转悠。
树木郁郁葱葱,树干挺拔高耸,深绿的枝叶将阳光分割成铜钱大小洒落在地。
赵锦堂蹦蹦跳跳,间或有光斑投在他身上,给他踱上星星点点的光晕。
林间小道,碎光,活泼开朗的少年,爽朗的笑声……
脑中闪过这些关键词,秦遇心念一动,将其串联起来。
他放下书箱,将笔墨置于其上,挥墨洋洋洒洒作出一首诗,一气呵成。
秦怀铭等他写好了,才敢出声,他盯着未干的墨迹,由衷道:“遇弟,你这首诗作的真好,就算给夫子看,夫子也会夸你的。”
赵锦堂后知后觉跑过来,看着字迹工整有序的小诗,脸色微红:“秦遇,你这写的是我吗?”
秦遇爽快点头:“你刚才在前面跑动,那种欢快无忧的气氛,很像林间的鹿。”
赵锦堂脸色更红,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然后想到什么,又期期艾艾道:“秦遇,这首诗能给我抄录一份吗?”
“如果你喜欢,这个可以送给你。”
赵锦堂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连连点头:“喜欢喜欢,我可喜欢了。”
他忽然顿住:“但你”
秦遇莞尔:“我领悟的是刚才那种心境。”言下之意,这首诗不算什么了。
他看着微风中摇曳的枝叶,心情一扫之前的沉闷,今天这趟出门,真是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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