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似乎又是回到原先那样了。

我靠着他的手臂，有股习惯的心安，可却也有些隐约的动荡。

今晚的谈话，并非是即兴而起的。

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姑娘，也不是未经过处事的人，哪里会察觉不出来其中的异常。

可这样的话，却不能由我直接问。

我只是安静的等着他说话。

一直到屋内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屋内的秦姨也都躺在床上安静下来的时候，才听到他说话。

他捏起了我一缕头发，然后又随意的放下。

连带着说话，也好像真的是突然想起来，才开口说道：“有人说这几天你跟他碰面有点频繁，可毕竟这边就这么大点地方，碰到面总是可能的。”

他的声音沙哑，不疾不徐。

可这样的话，在我听来却宛若陡然的冷水骤然袭下。

我早该知道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不露痕迹的事情，却依旧抱着侥幸的心思。

却没想到被他用这么轻淡的语气说出来，却没有追责的意思，也没有继续盘问下去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他曾经说过的，给我的信任。

而我，却不知道能守住这样的信任多久，又能回应多少。

这种让人紧张的谈话没持续多久。

我甚至都准备好了如何的解释，却没想到没了后续，他没继续问，我也没回答。

好像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谁也不说，只是没到达底线而已。

这种关系，很早之前我就认识清楚了，只是到现在还没多么的适应，说到底，饶是我一直做着坏人的事情，却依旧是渴望着光明，依旧不肯撇弃最后的底线。

人人都说坏人好做，好人难做，可到头来，我却总觉得是反过来的。

我没跟着再进去，现在屋内那秦姨的情绪，也不适合我继续进去探望。

“回去吧，在家里等我。”

秦琅钧的手只是捏了一下我的手心，可看向屋内的时候，我却清楚的从他的眼里看出来了疲惫。

秦家的关系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太过于平淡了，哪怕出了争执和吵架，可是该有的亲情孺慕却也半分都感觉不到，秦琅钧对他这个父亲态度恶劣，可对这个母亲却是维护和必要的尊重。

可的确也只是有尊重而已，每每看到秦琅钧的表情，总觉得好像是缺着点什么。

但是我没兴趣继续深挖秦家的事情，只是顺着他的心意，微微的笑了笑，就走了。

我没直接回去，而是先去了我妈那边。

外边天很黑了，大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但是常年没人修，已经是很暗淡了。

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睡不着的还在院子里纳凉。

一眼就能看到我妈的位置。

我路过躺椅的时候，蹲下身子，给躺椅上的人拉了拉小被子，轻声的说道：“王奶奶，很晚了，该回去睡了。”

躺椅上的人却没回应。

我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

躺椅上的王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年纪越大越不喜欢说话，并且性格也是越来越乖僻，总是喜欢来这边晒月光。

可就算是年纪大了性格不讨喜了，我还是记得我小时候，她经常偷偷塞给我糖的时候。

好人不多，可善举却总是像是暖流，让我一直记着。

才会没让我彻底的在这一行业堕落下去。

我照常说了些话，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手却被拉住。

那是一双很枯燥的手，带着些茧子和老皮，攥住我的时候在颤，声音也是苍老沙哑，断断续续的，“好孩子，你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

她只是在重复这么几个词，浑浊的眼睛里没焦距，可却湿润了起来。

看的我眼眶都跟着一酸。

我从来不喜欢去医院，就是不喜欢生老病死。

她像是累了，闭着眼不再说话，刚才片刻的清醒也像是我的幻觉。

我重新的蹲着，任凭她攥着我的手。

可不多久，里面就匆匆的出来了人，是王家的人，到时间了，他们要接王奶奶回去。

“王阿姨。”

“小枳啊，好几天都没见你了，有空来家里玩。”

来的人跟我寒暄了几句，就搀扶着王奶奶回去。

王阿姨对着我笑的温柔，最后也来不及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了一下。

居住在这边的人，都是因为没钱才讲究的，基本都是为了生活奔波，才会有时候锋锐的尖酸刻薄，可世界上也不光全是这样的。

总是有几个释放善意的。

我本来惶惶不安的心，才终于是找到了点停歇的地方，顿了顿脚步，才走到我妈那边。

她还在生闷气。

大概是气我没本事，没攀上豪门，也大概是因为今晚的事情让她丢脸面了。

她市井，计较，又刻薄，我早早的动过好几次分家的念头，却被各种事情耽搁下来。

现在看到她鬓角的白发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咽下想说的话，只站在这边沉默着。

打小的环境决定了我现在的性格，我可以对任何人八面玲珑，也可以带着各种面具来保护自己。

可唯独面对这个跟我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的时候，愤怒不甘的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并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

可不等我沉默多久，她就发现我了，刚才她脸上一瞬的空寂沉静，也在她抬眼的瞬间变成了习惯性的尖酸刻薄。

“你站在这边是想吓死我？”

“瞧瞧今天你做的事情，难不成你还是为了秦家的人来质问我？豪门多的是，又不是非他们不行，你这个丫头，就不能长点心，找个更好的吗！”

她麻利的站起身来，说话像是倒珠子，干脆利索。

我甚至都记不起来，她是不是真的有过光鲜亮丽，是不是真的也有过像是名媛那样步步莲花的时候了，可至少眼前这个，我找不出来丝毫的相似点。

我皱皱眉，刚才一晃的心酸，也都变成了心烦。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把我卖个好价格？”

我忍不住开口，冷冷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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