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体贴、温柔。

  这是迟觅对封诣寻的印象。

  可就是这老实、体贴、温柔的大可怜，在她醒来时，压着她又来了一遍。

  而且说话也越来越奇怪，比她看过的刘备文学还夸张。

  他整个人像是某种开关被打开了似的，有些陌生。

  只是他默默收拾一地狼藉，鞍前马后地伺候她起床时，好像又还是自己熟悉的人。

  她昏昏沉沉地躺了很久，才忍着一身钝痛起床。

  小心翼翼地裹着毛绒睡衣，艰难缓慢地挪到客厅时，动静已引来了正在厨房的男人。

  她见他过来，差点站不稳。

  封诣寻连忙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眼里瞬间的害怕，像刀子划过他的心口。

  他想道歉，可她说过，不要老是跟她道歉。

  “我给你煮了粥……”

  是很普通的皮蛋瘦肉粥。

  他厨艺一般，只会做些常见的食物与菜品。

  迟觅借着他的力气才站好。

  她想张嘴说点什么，但嗓子又干又哑。

  一时，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男人神情中闪过片刻的紧张。

  他怕极了，怕她跟他生气，怕她怨他。

  低着头，几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我们会结婚。”

  “你不需要啃老。”

  “我有能力照顾觅觅，请相信我。”

  “我爱你，觅觅……”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觅觅，是我全部的意义。”

  “都是因为觅觅，我才能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没有觅觅的我不完整……”

  “我知道，我很糟糕，配不上觅觅……”

  “可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会为了觅觅，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其实我对人一点也不好。”

  “我不温柔，也不体贴……”

  “有觅觅，才能成为一个好人……”

  他有些语无伦次，眼眸泛红。

  她嘴唇微张，还是没发出声音来。

  叫了一晚上让他出去，又一直哭。

  如今的她，何其狼狈。

  他的姿态越放越低，忽而说：“觅觅喜欢厨艺好的男人吗？”

  “我可以……去学……”

  他没有学习烹饪，是因为她微博没有说过。

  与此同时，他已经开始计算起了他的时间够不够。

  毕业、还有赚钱……

  他日常的睡眠时间不到七个小时。

  大概还可以少睡一小时。

  她皱起眉头，小拳头打在了他胸口，“我要……喝水……”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怔了怔，“好。”

  赶忙让她去客厅坐好，迅速给她倒水过来。

  她盖着毯子，缩在沙发角落，喝了半杯水总算缓和了许多。

  纵使有脾气，看着此时此刻的他，也发不出来了。

  更何况，她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当他盛了粥，一勺一勺喂给她时。

  她倏然开口：“你不需要因为我，才觉得自己好。”

  “你就是好，你就是有你的价值。”

  封诣寻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半秒后，他应了一声，继续喂她。

  她默默地喝着粥，思绪纷乱。

  他少见地说了那么多话，她不可能全然没听见。

  对他眼中时有时无的割裂感，她也没有熟视无睹。

  他是个早已劈成两半的人，像是个活在生与死之间的怪物。

  很久以前，在国外时，她便有所察觉。

  他看她的眼神，与看别人的眼神堪称天差地别。

  陌生的孩童在他面前差点发生车祸，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然而，她喜欢他，已成不可动摇的事实。

  并且，越来越喜欢。

  若说她是他的解药，那他简直算是她的毒药。

  解药还命，毒药噬心。

  填饱肚子之后，他简单收拾了一番。

  迟觅还是窝在沙发中，什么也不干。

  他给她放了前几天没看完的电视剧。

  她说脚冷，他就去给她找了袜子来，小心地给她穿上。

  活像个男妈妈照顾小孩似的。

  她望着他的侧颜，忽而又说：“我也不是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厨艺好的人，就要去找个厨子谈恋爱吗？”

  “我喜欢运动好的，就一定要找运动员是吧？”

  “我喜欢的，是你……”

  他扬唇轻笑，眼神柔和，什么也没有回答。

  替她穿好袜子后，他凑过来陪她看电视。

  他们似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度过。

  但他们也心照不宣地明白着，大半个寒假的时光，仍旧太短暂。

  看着巨大电视机里放映着的爱情剧，她不知不觉，便又窝到了他怀里去。

  脖子上的斑驳红痕，近在眼前。

  他没敢随意挪动她的身体，只是给她压着靠着。

  “还疼吗？”他问。

  她假装没听到。

  他说：“其实我也疼……”

  她的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啊？会这样吗？”

  他垂眸，低声说着，“会有一点点……你拿的尺码不对……”

  “而且，你太小了……”

  她一阵羞赧，猛地给了他一拳，“我不想和你讲话了！”

  让他滚出去又不听，一回又一回，现在还说这种话。

  他哪里是什么小绵羊，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封诣寻怕她打疼自己的手，匆忙制止了她。

  并且细数了自己的一些罪过。

  关于他，可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可最后的话题，还是转到了共同的未来上。

  他们已连成一体。

  不论在哪里生活，他都会拼尽全力，与她共同地走下去。

  那时候的迟觅，像是泡在蜜糖之中。

  人生完美到不真实。

  甚至笃信着，她能带给他最大的温暖。

  她太相信眼前所看见的美好，以至于后来的变幻莫测，让她一遍遍地问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可相信。

  所谓亲情，不过是屈服于现实的弄虚作假。

  一直都被保护着的她，根本没有任何保护他人的能力。

  眨眼之间，她就能从应有尽有的迟觅，成为一无所有的废人。

  他们都，太弱小，也太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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