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的话停了下来。

  他怔怔看着妻子突然抽出手，怅然若失。

  吴潇潇生出一股强烈的不适。

  她憋着气，把被他碰过的那只手放在衣角上用力蹭了蹭，像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卓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阵发慌。

  “……我不。”

  吴潇潇把手都擦红了，才突然出声。

  她慢慢抬起下巴，露出一直看不清表情的脸，看着李卓的惺惺作态，面无表情。

  她的眼皮还红肿着。

  昭示着她这几天哭得不能自已的惨状。

  但是吴潇潇此刻的心情，却异常的平静。

  她回娘家住了两天。

  本以为摊牌后再次见到李卓，在听到他愧疚承认后，自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会闹到把整栋楼的邻居都吵出来，指指点点看自己家的笑话。

  但是这些通通都没有出现。

  看到这个明显休息不好，长出细细胡茬的男人，困扰了吴潇潇半个月的震惊，愤怒，恶心……等等的强烈情绪都渐渐归于平静。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半晌，吴潇潇声音干涩地说。

  “我们离婚。”

  “李卓，如果你真觉得你做错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们母女两，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离婚，我已经去单位开证明了，不用半小时就能出来。”

  她说完深深呼出一口气，直直看进李卓晦涩不明的眼睛。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蓉蓉必须让我来养，不然放在你这里，你也知道，她不会过得多好。”

  吴潇潇听着客厅婆婆的动静，和母亲怒气冲冲的声音，声音冷得不像话。

  “她才四岁就爹不疼奶不爱的，多可怜啊！再说那也是你亲生女儿，你就忍心不闻不问地把她丢在乡下？”

  “何况你已经有了儿子，女儿还算什么？”

  吴潇潇讽刺地说。

  她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寡妇，想到两人一丝不挂地躺在一起，眼前浮现那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

  心尖就一阵刺痛。

  不过她很快忍了下去，等着李卓表态。

  “……”

  李卓哑口无言。

  他不是傻子，也知道女儿跟着妻子，不管是对吴潇潇还是对女儿，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毕竟李母对孙女的不喜欢，从来不带掩饰，现在有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女儿蓉蓉，在这个一出生就被李母呵护着，喂养长大的孙子面前，毫不夸张地说，就相当于地上的泥。

  那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今天李母上门和吴母据理力争，装出疼爱孙女的模样，不过是打着吴潇潇疼闺女，不忍心丢下女儿独自离开的主意罢了。

  但明白归明白，李卓还是不想离婚。

  他原本有完美的小家。

  有贤惠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有稳定的工作，他不想自己经营了四年，圆满温馨的小家，就因为那意外的一夜而支离破碎。

  李卓一时没有吭声。

  吴潇潇好歹也和他同床共枕几年。

  而且结婚前两人在村里就熟悉上了，也算是青梅竹马，可以说哪怕是李母，都没有她对李卓得多。

  她敏感地察觉到李卓的执拗，一时冷笑出声，不软不硬的说。

  “……你觉得你的单位，容得下搞破鞋，还不清不楚搞出个孩子的员工？”

  听到吴潇潇开始拿工作威胁。

  李卓倏地抬头。

  两道目光刹那间，像利剑一样凶狠地刺过来，这一刻的李卓，全然不像之前那个老实本分，疼爱妻女的男人。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情绪外露，又装模作样收敛起来。

  “潇潇，你别这么说，我知道蓉蓉离不开你，我只是……想到以后都看不到她，有点舍不得。”

  吴潇潇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的温情暖语。

  她没有错过眼前男人方才触目惊心的眼神转变，又寒心又害怕，觉得自己这几年都错付了。

  和睦了几年的夫妻，如今一朝横眉冷对，各怀心思。

  吴潇潇不再天真地以为李卓还是她心里那个正直善良、温柔顾家的男人，或许他早就变了。

  从背叛自己的那一夜开始。

  从他月月回老家，只为了抱着哄着那个和他眉眼一个模子出来的孩子开始。

  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觉得他好，又体贴又疼爱女儿，帮忙挡在身前拒绝婆婆的催生，还傻乎乎地爱着他。

  现在想想可能自己喜欢的，一直都是小山村里，夏天带着她捉蝉捞鱼，冬天带着她烤麻雀烤土豆烤地瓜。

  有好东西，永远第一个想起她的，那个年轻天真又温柔体贴的李卓。

  而不是面前这个表情阴郁，根本看不透想法的男人。

  吴潇潇心里渐渐升起防备。

  她想了想，放软口吻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卓哥，你知道的，蓉蓉是我十月怀胎，疼了两个晚上才生下的孩子啊，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忍心让她离开我身边……”

  眼里也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咬着下唇哭诉，一副被丈夫的所作所为感到寒心，而无所适从的弃妇模样。

  吴潇潇在泪水中看见，李卓渐渐动容的表情，她心下一喜。

  蹲在地上无助地捂脸嚎哭，“我的家已经被毁了，如果连蓉蓉也没了，那我就不活了——”

  李卓忽然伸出手扶住她，眼里满含不忍地说。

  “好，离婚。”

  “离婚，房子留给你，女儿也跟你。”

  吴母不满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越来越近。

  “李卓，你别在背后和潇潇说这些好听话！那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塞回肚子里？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了！要么同意离婚，李卓净身出户，蓉蓉归我们养！”

  见李母脸色一变，仰着脖颈正要不满地反驳，吴母不给她机会立马说完，

  “你如果不同意，我就把这事捅到李卓的单位领导面前！”

  吴母精准地捏住了李母的命脉。

  那就是李卓的工作！

  这可是李母在村子里扬眉吐气，证明的依仗，

  “看看他单位领导究竟能不能容得下，这个道德败坏抹黑厂子形象的人！”

  吴母得知李卓松口，当场就让二人签了协议。

  吴母觉得嘴上说的不算，怕李家母子反悔，唯有白纸黑字才是尘埃落定。

  签完协议，吴母雷厉风行地带着女儿走了一趟民政局，正好碰上熟人，在熟人的特意嘱咐下，一切手续快得不像话。

  等文棠看到牵着女儿，明显瘦了一圈但精神尚可的吴潇潇时，就得知她已经离了婚的消息。

  吴潇潇见到她，想起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自己就从人妻恢复到单身，开始感慨。

  “一切快得不像话。”

  文棠想到一个问题，“那李卓工作就这样保住了？我怎么这么不甘心呢！”

  吴潇潇看了看周围，低声道。

  “我妈朋友说，最近有领导视察各个厂的作风问题，计生办的工作量也会上来，这层窗户纸都撑不了多久，不需要我们捅破，不然也怕卓哥……李卓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就先让他猖狂一阵子。”

  吴潇潇已经叫了几年的称呼一时没能改过来。

  文棠这才满意了，拍拍她的背，“姐们，既然离婚了就专心搞钱吧，你还有女儿要养，至于男人多的是，没了这个下一个更乖。”

  吴潇潇被她逗笑，心头的郁结也消散许多。

  “我早就想说了，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话，听着奇怪得很，又好像很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文东突然跑了进来。

  他跑得急也没仔细看路，差点撞上文棠因为聊天而忘记放好，只堪堪停在门口的板车。

  碰到车把的那一刻，文东才看清，险险地刹住脚。

  抬头急切地冲文棠说，“三姐，刚刚一个堂叔和我说，咱妈摔了，现在就在医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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