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的十四年
霍谨行的“养娃”生涯迎来史上最艰难阶段。
近日叶聆听的脾气变得十分古怪, 乖的时候很乖,翻脸不认人的情况也很突然。就例如那天聊得好好地,突然被她推了一下。
“叶聆听, 谁教你甩脸摔门的?”霍谨行平时很纵容她, 遇到礼貌性问题仍然会板起脸严肃教育。
他可以将叶聆听宠得娇气, 但不能没有教养。
小姑娘气得眼都红了,背对他扔下一句:“对不起!”
声音很大, 嗓音带着一丝哭腔。
霍谨行心里的火瞬间被浇灭, 走过去询问具体情况,叶聆听只说背后纹身不舒服。
“还很痛?”霍谨行误解她的表情含义,以为是背后纹身牵动她的情绪,伸出手又不能直接去碰。
正当他要收回动作时, 叶聆听忽然握着他手指:“哥哥。”
“嗯,我在。”霍谨行任她牵着,低头倾听。
“你别去。”她不想让霍谨行去见别的女人, 更害怕霍谨行不小心喜欢上其中某一个,跟别人结婚。
“嗯?”霍谨行做事向来按价值计算, 在他看来挑选联姻对象并没有妨碍其他事情的进行, 更不理解叶聆听跟这件事有什么直接关系?
“我都不舒服了,你还去跟别人相亲, 那我……那我……”小姑娘抽噎着喘气, 红眼睛红鼻子对着他, 甭提多可怜。
霍谨行只得投降, 连问都不敢问:“好好, 不去。”
所谓的见面终究没有谈妥, 因为最近叶聆听状况百出,让他根本无法安心去做别的事。
叶聆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她能阻止一个赵小姐,往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钱小姐、孙小姐……
霍谨行这种颜值高、会赚钱、自身能力又超强的男人简直是他人眼中的香馍馍,但凡条件允许的,都抢着争取。
最近叶聆听很郁闷,在家里不是很开心,在学校也闷闷不乐。
“听听,你最近怎么了?心情不好?”许知恩发生好友的状况不对劲,歪着脑袋往后一靠,手肘撑在桌面托起半边脸。
学她的动作竖起左手,叶聆听长叹一口气:“爱而不得。”
许知恩:“???”
咋回事,也没见好友在学校跟谁走得近,难道是她请假太多,错过重点消息?
正想问呢,咋咋乎乎的同桌回到桌位,把手机塞进书包底下藏着,怒气冲天的模样:“今天回去我就跟我哥断绝关系,气死了!”
两人侧眸望去,异口同声问:“你又咋回事?”
同桌气呼呼的道:“自从我哥交女朋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这会儿出差办事说好给我带礼物,结果买回来的只有嫂子那一份。”
“当初说什么就就算有女朋友也会像从前一样给我买吃的玩的,这才谈多久,直接把我当隐形人。”她学着自家哥哥的语调吐槽,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我算啥啊?我就是个被遗忘的妹妹呗,可有可无。”
这是被哥哥宠爱的妹妹突然受到冷待,吃醋了。
作为独生子女的许知恩没这顾虑,笑着安抚同桌,旁边的叶聆听却陷入沉思。
在同桌逐渐被顺毛的时候,冷不丁补充一句:“男人都是骗子。”
同桌的情绪瞬间又燃上去:“没错!”
两人慷慨激昂、同仇敌忾,许知恩嘴角微咧,齿间吸入一口凉气。
总感觉有点什么事会发生。
-
叶聆听最近愁眉不展,霍谨行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却不知道是何原因。
高中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他率先考虑到叶聆听的学习情况。学校那边发来的每期成绩依然稳定保持前列,各科老师反应也很不错,看来问题并不是出在学习上。
霍谨行打算抽空跟她谈谈,叶聆听倒是在饭桌上主动聊起天。
“我同学说,他哥哥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就不管她了,不闻不问,连答应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叶聆听小声在心里跟同桌说了声对不起,因为她把故事添油加醋进行二次改编。
说话的时候,叶聆听一直偷偷观察霍谨行的反应,见他慢条斯理的用餐,几乎把“食不言”的规矩贯彻到底。
直到她讲完,霍谨行不慌不忙的抬眸看她一眼,语调平直的提示:“饭桌上少说话。”
旁敲侧击的故事对霍谨行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可以说毫无波动。她只好闭口不必,晚上只吃小半碗饭就钻回房间。
坐在桌前看书总是走神,拿着笔毫无规则的在纸上乱涂乱画,干净的本子页面很快出现线圈绕成的墨团。叶聆听心烦意乱撕下那一页揉成团丢入垃圾桶,双手搭在桌边,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霍谨行亲自端来一盘饭后点心,直接摆在她面前:“我们谈谈。”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叶聆听慢慢的挺直脊背,好奇他会说什么。
霍谨行侧身靠在桌边,直奔主题:“你在担心我结婚之后不管你?”
其实刚才叶聆听那个故事中的潜台词很明显,哥哥为女朋友忘记对妹妹的承诺,妹妹认为对方不再疼爱自己,觉得遭受了冷待与不公,对另一个突然“抢走”自己东西的人表示排斥。
这种心态转换到叶聆听身上也很好理解。
叶聆听微微张口,顺着话问:“那你会不管我吗?”
“不会。”
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占据他心里的位置超过叶聆听。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像这个小笨蛋一样会不顾自己生命保护他的人。
“但是你结婚之后就会跟别人一起生活,本来就很忙,到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我。”叶聆听反驳。
“联姻不一样。”他见过太多,圈子里扯了证一年到头不见面的都有,不过是表面利益结合,哪里需要时刻陪伴。
“我不管,你们男人最会骗人了。”她以撒娇的口吻说出来,听起来不像质疑和责备,反倒让人觉得可爱。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在他的印象中,叶聆听一直是个好学生、乖女孩。
“没谁教我,这是我自己发现的。”
“没有人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相信自己,也相信我。”霍谨行摸摸她脑袋,沉稳声线很符合他带给人的感觉。
以前叶聆听就是被这种感觉迷惑,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这会儿却讨厌极了霍谨行用这么淡定的态度让她信任,然后去接触别的女人。
话都说到这一步,难道她还能说不相信霍谨行吗?
叶聆听有些懊恼,感觉自己陷入一个迷茫的死局。
很快,上次因故延迟见面的事情被霍夫人重新提起,并商定好时间,就在周末。
叶聆听看过那位赵小姐的信息,家世当然符合联姻标准,人长得也标志,清纯的淑女风格,是男人最喜欢那款。
后者是她听说的,毕竟霍谨行没有喜欢过谁,她无法判定霍谨行喜欢哪一类女生。
等到周末,叶聆听在霍谨行出门之间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本习题书,时不时往楼上看了两眼,注意周围动向。
眼见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楼梯间走下来,叶聆听动作不变,脑子却一下子清醒了。
“哥哥,我有个题不会做。”她把习题本举在头顶,仰头望向霍谨行。
等霍谨行走过来,叶聆听连忙指给他看。
霍谨行迅速扫了眼,伸手问她要:“笔。”
叶聆听拿起茶几上的笔递给他,霍谨行直接在旁边勾起数字信息:“代入公式……”
他每说一句,叶聆听就跟着“哦哦”,等到霍谨行问她“懂了没”,她又摇头说没听明白。
如此反复,一个题讲两三遍。
今天叶聆听遇到的难题尤其多,霍谨行抬起手表看时间:“还有其他问题等我回来帮你看,ok?”
小姑娘当即不满:“你还说不会因为别人不管我,这么快就反悔了!”
“时间已经定好,这几道题晚点教你。”讲题跟是否管她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岂能混为一谈。
叶聆听讪讪收回习题书。
就在霍谨行即将走到门口时,屋内突然响起一道书本和笔坠落地面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叶聆听弯腰捂着肚子,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霍谨行第一时间赶回她身边:“怎么了?”
“肚子疼。”叶聆听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难受。
霍谨行当即要送她去医院,叶聆听这才推说:“没,没事,是生理期。”
小时候受寒,叶聆听的生理期来得比较迟,最初疼得她难受,经过几年调养缓和许多,也不像之前那样疼痛。
她有过这样的情况,霍谨行对此深信不疑。
霍谨行打电话叫家庭医生上门,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卧室,“现在感觉很难受吗?”
叶聆听摇头,“还好,只是持续的不舒服,也不是很痛。”
嘴上说着不是很痛,紧锁的眉头却一直没得到舒展。
霍谨行更担心她身体。
“哥哥,你先去约会吧,再晚就要迟到了。”小姑娘躺在床上,声音都比之前虚弱几分。
霍谨行替她拨开落在颈窝的长发:“这些事你别管,好好休息,哥哥去打个电话。”
小姑娘都这样了,他哪里还走得开,只能拒了那边,再适当给予利益上的补偿。
医生来过一趟,开了备用的药,嘱咐说如果疼得厉害再吃。
这是叶聆听第二次“骗了”霍谨行。
在这个年纪,她根本无法理直气壮去阻止霍谨行考虑婚姻,只能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去拖延时间。
都说事不过三,这样的招数一次两次管用,到第三次就很容易翻车。
霍谨行很快察觉她的意图,明白她在阻止联姻的事。
同一时间进行这件事的还有顾京衍,他也听说霍谨行那边连续出状况,私下问了几句,霍谨行缓缓道出顾虑:“听听她似乎很抗拒。”
在讲述的过程中,霍谨行隐瞒了她可能在故意装病的情况,只说叶聆听不希望他结婚。
耐心听完,顾京衍心里有个猜测:“所以你的意思是,小聆听可能觉得你结婚等于给她找个恶毒后妈,怕被欺负?”
“……”虽然不是真后妈,但小女孩应该是那种想法。
顾京衍拍拍手:“这事儿可就有点难办了,难怪我每次提到联姻的事儿,她都要瞪我。”
上回叶聆听盯着他削苹果,那哪是削果皮,简直用眼神在削他。
顾京衍叹气:“毕竟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可能缺乏安全感吧。”
“怎么给她安全感?”他自认为已经满足叶聆听所有要求,到底是哪里让她仍抱有怀疑?
顾京衍:“……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于是两个大男人同时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给孩子安全感”,手滑点进某个论坛帖子,下面都是相关话题。
顾京衍举起手机:“你看这个帖子,它主题是这样的啊,单身父亲想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奈何孩子死活不同意,对即将成为后妈的女人充满排斥。”
有人觉得父母不该为孩子舍弃自己的人生,但大部分认为父母需要对孩子负责,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想法。
[这组建家庭吧,晚个一年半载不是事儿,孩子要是不答应,结了也会闹矛盾。]
[既然有小孩,孩子的想法还是非常重要的,孩子跟家长闹矛盾不及时处理,逐渐离心就更难教育。]
对此,两个男人总结出一个道理:联姻是小,教育孩子是大。
关于建立安全感,也整理出两个重要点:“首先要多多陪伴,其次必须有个良好的家庭氛围。”
“你工作忙,抽时间跟小聆听沟通一下,还有你找后妈……”不小心嘴瓢,顾京衍赶紧打断,改口道:“还有你找女朋友别瞒着她,反正你都不喜欢,不如挑个她喜欢的,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嗯。”
这个方法听起来还不错。
经过兄弟俩对小女孩心思的分析和研究,霍谨行有了计划。
这天他把几份资料摆在叶聆听面前,指着说:“选。”
“这是什么意思?”叶聆听随手一翻,里面还夹着不同女性的照片。
霍谨行办事讲效率,开门见山道:“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我再去面谈。”
“哦。”她当真坐在那里,一张一张打开看,颇为认真的点评起来:“这个眼睛太小,这个嘴唇太厚,这个鼻子不够挺,这个身高跟你不般配。”
越说越上瘾,明明都是经过霍夫人和霍老太太过目筛选出来的,到她嘴里还是会出现各种问题。
霍谨行站姿从挺拔变成悠闲,抄起手听,也不打断,就看她能挑出什么花样,“所以你的结论是?”
叶聆听捏着嗓子轻咳两声,摆出特别严肃的语气:“我觉得这里的人跟你都不合适。”
换句话说,她都不喜欢。
“听听,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不过是一些人生计划。”霍谨行走到她身旁坐下,犹如知心大哥哥跟她讲道理:“等你到了合适年龄,也会考虑这些事。”
被看穿意图,叶聆听也懒得装,睁眼瞪着他:“那就等我到了再说不行吗?”
“等你到了,哥哥都老了。”
“不会的,女生法定结婚年龄20岁,你那时候也才28岁。”叶聆听急切的想表明什么,但她知道不可以,只能拿年龄当借口。
她想着,或许等到自己成年,等到自己稍微长大些,霍谨行看待她就不会只是个小妹妹。
霍谨行却摇头:“不能这么算。”
20岁在他看来也只是个在上学的小女孩,谈恋爱都嫌早。
他跟叶聆听的人生路线从一开始就会拉开八年之远的距离,他们在成长中面对的事情不可能同一时间进行。
叶聆听捻着那几张纸,压出皱痕,抿嘴问:“你就那么想结婚吗?”
“不是。”霍谨行否认。
并不是现在非要结婚,但他必须得给叶聆听一个正确的引导。如果他结婚在叶聆听看来等于被抛弃,那这些年两人相处的时光又算什么?
“我一直有考虑你的意见,所以,请你也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叶聆听无法回答他。
联姻是霍谨行原本人生计划中的一环,而她绝对不可能“尊重”这一点。
她不敢表明真正的心意,因为以霍谨行的性格,知道真相后一定会避而远之。只能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自己害怕被抛弃,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办法。
她从来不是听天由命的人。
说她不懂事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只要霍谨行在她长大之前不娶别人,那么她就有机会为自己争取!
叶聆听避开那道敏锐的审视,捂着心口连连摇头:“你别说了,我难受。”
见过她以各种理由装病,霍谨行这次不再上当,叹气问道:“听听,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些与平常性格相违的行为那么突出,霍谨行怎么可能没察觉,不过是在等她主动开口。
“你知不知道每次听见你说不舒服,我……”
他有多害怕。
叶聆听被救回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都不太好,一点点小咳嗽都可能演变成发烧住院,药物对她不起作用。
曾连续输液整整七天,就因为一个小感冒。
所以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心惊胆战,害怕她像15岁时躺在病床上不肯醒来。
“用身体健康来欺骗我,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一双深邃如潭的黑眸凝视着她,逼得叶聆听的小心思无所遁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见她沉默,霍谨行松开手,冷声道:“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这次他狠下心肠,不去看叶聆听脸上的表情,转身走出那扇门。
刚踏出门槛两步就听见里头传来剧烈咳嗽声,霍谨行停下脚步,双手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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