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迁把花束递给黎芥，这场求婚戏当时是一次性过的，但他记忆深刻，无论是台词，还是应该有的表情和动作。

  台下的欢呼声像极了婚宴上起哄的宾客，他有点分不清是在演戏还是现实。

  也许他从未刻意区分过，在表演爱她的那几千个小时中，他只是套着角色的壳子，  做着他内心想做的事罢了。

  虽然经纪人成天说他恋爱脑，但他觉得不是，如果他真是恋爱脑，就不管不顾地和她在一起了。

  事实上，庄可迁有很多顾虑，他想转型成功，从流量小生的局限中跳出来。

  过期流量不如狗，这话在行业是真理。明星大都是吃青春饭的，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处在流量顶峰，一旦粉丝退散，又拿不出让人赞叹的作品，就会迅速糊掉。

  他既想要事业更进一步，也想继续喜欢她。

  “嫁给我吧，我真后悔这句话说得这样迟。”

  CP粉都在尖叫。

  “嫁给他！嫁给他！”

  黎芥知道这是在演戏，可台下这群人的尖叫声也太响了，这种氛围下，很容易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她在起哄声中点了下头。

  庄可迁把道具戒指戴在了黎芥的手指上，这一刻，他好像真的求婚成功了。

  如果按照剧里面演的，已经结束了，可是他却加了场吻戏，黎芥看见庄可迁的唇瓣落在她手中的戒指。

  她微微惊诧。

  剧里没有这一出啊？？？

  虽然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但现场这么多机位，拍得清清楚楚，庄可迁这样做就等同于请CP粉吃了顿满汉全席，黎芥自然得不到她需要的提纯效果了，被辜负被欺凌，才会得到大部分粉丝的怜爱。

  【迁哥他真的超爱，我以后再也不信营销号的料了，说他拒绝双人代言肯定是假的。】

  【嗑到一日迁黎真是太幸福的事了，豹豹猫猫不准离婚，呜呜呜窝要永远跟着你们！】

  【导演们看过来，请速速给他们递本子，快点二搭！】

  结束之后，黎芥的头有点晕，她见庄可迁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她就停下了。

  私底下没有摄像头的时候，她叫了他的全名。

  “庄可迁，为什么擅自在台上亲吻我的手？”

  “对不起。”

  庄可迁下意识道歉。

  “我不要听你的对不起。”黎芥朝着庄可迁走近，她故意抬起高跟鞋，踩在他的脚上，稍微使了点劲。

  “庄老师，你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

  “我的确应该和你保持距离，可是我……”庄可迁表情为难，他和黎芥是同行，避免不了碰面，如果见不到还好，见到了却要装作陌生人，这对他是件很痛苦的事，毕竟他们曾那样亲密过，在她家的每一个角落，从沙发到阳台。

  黎芥：“还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吗？”

  “是、是赵玉成威胁我，如果我不远离你，他就会雪藏你，让你无法在这个行业立足。”

  庄可迁越说越愤怒，可他的愤怒是没有价值的，因为他没有足够强的能力去对抗资本家，他默默低下了头。

  “说完了？”黎芥早就想到了，只有赵玉成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还封杀她？也就骗骗庄可迁这种比较单纯的人了。呵，真是一点都不乖啊。

  “黎芥，对不起。”

  黎芥并不喜欢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勾起浅笑。

  “不必道歉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好好相处吧，下次见到我了记得以朋友的方式和我打招呼，注意尺度。”

  仅仅只能成为朋友了……庄可迁心里阵阵懊恼，他还想说什么，黎芥已经转身离开了，她的背影永远挺拔，像美丽的天鹅，不会回头。

  黎芥这时才打开手机，温彦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看来他已经从国外回来了，至于苏梨……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黎芥对司机说了个地址，也就是温彦所在地。

  她猜他不在温家别墅，而是在他自己那套私人住宅。

  半小时后，司机把黎芥送到了那里，“小姐，需要我要在这里等你吗？”

  黎芥：“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吧，我今晚应该不会离开。”

  “好。”

  “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我和几个朋友去喝酒唱歌了。”

  “记得了。”

  黎芥知道温彦这房子的密码，正想着输入密码，结果一碰，门就被推开了，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精味。

  黎芥往里面走进去，她打开客厅的灯，发现酒瓶子咕溜溜滚了满地，温彦就靠墙坐在地上。

  温彦酒量不好，他已经在黎芥面前醉过一次了，睡意朦胧时，看见她朝自己走了过来，手里的酒瓶子砸在地上……

  “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

  此时的温彦近乎咆哮，他的眼镜也因此掉落在一地的酒水中，黎芥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重新给温彦戴好。

  黎芥：“发生什么事了？说给我听听吧，也许我帮不了你，但我会是一个最完美的聆听者。”

  温彦不知该怎么说，他快要疯了，他千里迢迢跑到国外去寻找苏梨，原本也没抱多大期望，可真的等他去了那个地方，他才了解她经历了什么。

  他抬起双手。

  “我真的尽力了，那里的人说她死了，我就去找了她的尸体，我不停地找不停地找……”

  黎芥发现，温彦的双手都布满了伤痕，指甲边缘被磨损得凹凸不平，他该不会是亲手挖了那片等同于乱葬岗的地方吧。

  被贩卖到那里的人，活着已经是万幸，提尊严这回事简直是天方夜谭，死了就随便丢了，死的人多了，尸体也就堆积得多了，野狗会去觅食，吃完皮肉，再来拆分骨头。

  温彦凭什么以为，如果苏梨死了，会有人好好埋葬她呢？

  “我什么都没找到，连尸体都没有。”温彦抓着头发，他大脑好似分裂，有无数道声音发出。

  哥，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我死在异国他乡，尸骨无存！

  温彦，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儿子，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你去死吧，你去下地狱吧，你这一辈子罪孽深重，注定不得善终，没有人会同情你……

  “啊——”

  温彦发出痛苦的嘶吼，原来连酒精都无法麻痹自己了，他闭上眼睛，苏梨的脸就会不自觉浮现，声声控诉着她的怨恨。

  现在，他妈妈还不知道，如果她得知了真相，他一定会失去他最后的亲人。

  曾悬挂在墙壁的全家福照片，不知什么时候摔碎了，他低头看着照片里的一家四口，拍照的时候，他们都在笑，他以为这个家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惜都碎了。

  黎芥没有见过温彦痛哭流涕的样子，今天算是见到了，他和那堆碎裂的酒瓶子一样，就是要被打破，才会产生绮丽的美感。

  她慢慢蹲下去，把碎裂的酒瓶子捡到一堆，然后抱住这个已经崩溃了的男人。

  “如果实在痛苦，就哭一场吧，哭完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温彦像猫儿般蜷缩在黎芥的怀里，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拥抱，连他妈妈都没有这样抱过他。

  “黎芥，我不知道怎么回家了，我回不去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趴在她怀里哭了出来。

  黎芥时而拍了拍温彦的后背，时而摸了摸他的头发，“有温暖和爱的地方才是家，既然回去令你痛苦，就不要回了，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我们？”

  “是啊，就我和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彼此最重要的家人了。”

  ……

  黎芥开车远离了京城，温彦靠在后排还没有睡醒，他昨晚喝了太多太多的酒，一时半会是清醒不了的。

  黎芥拨通程舟的电话。

  “一切顺利，按计划做吧。”

  做了这么久的局，撒了这么大的网，鱼儿该被抓起来了，开膛破肚是她为他制定好了的结局。

  转弯时，温彦半边身子滚了下去，仍旧没有醒来。

  这辆车继续往前开，黎芥没有看导航，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条通往死亡的路。

  一天过去，车子停在山脚下。

  温彦也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山野重叠，是这样陌生的环境，令他安心的是，黎芥就在身边。

  “这是哪里？”

  黎芥：“一个小众景点，这时候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没什么人来。”

  温彦以前工作太忙，并没什么时间去旅游，温晗倒是喜欢，国内国外都去了个遍，他从车里走出来，深呼吸了几口山里的空气，头脑清醒了很多。

  黎芥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温彦看着黎芥，她神采奕奕，身上穿着一条浅黄色的裙子，与群山环绕的景色相得益彰，像山间翩然起舞的蝴蝶。

  黎芥说：“逃避是让人开心的最佳方式，你过去太紧绷了，现在什么都别想，记得开心就好。”

  她提前订好了民宿，自己和温彦一人一间。

  民宿店员以为他们是夫妻或者情侣，但夫妻或者情侣就不会订两间了，可也不是朋友吧，毕竟异性朋友一般也不会单独约出来旅游。

  “二位是兄妹关系吗？”

  温彦想向店员解释，黎芥已经先回答了，“嗯，他是我哥。”她说得很自然流畅，一点都不别扭。

  黎芥把其中一张房卡给温彦，“先去洗个澡。”

  这家民宿在景区内部，因为是淡季，旅客不多，温彦一路走进去，没看见几个人，走进房间时，耳畔还在回响黎芥的声音。

  逃避是让人开心的最佳方式。

  他需要逃避。

  不，他是需要黎芥。

  洗完澡，换了身当地的特色衣服，温彦好像卸掉了一身重担，是啊，既然离开了，就不要想那些事。

  黎芥坐在民宿前面的院子里，她对温彦招了招手，“过来和我们一起烧烤吧。”

  温彦发现，除了黎芥，还有两个年轻男女，他们也是这家民宿的住客。

  黎芥拉着温彦坐在身边，“你喜欢吃什么？”

  温彦想说他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临到嘴边又改了，“和你一样就行。”

  黎芥拿了两串鸡翅放在温彦面前，“注意火候，别烤焦了。”

  温彦以前也和别人去露营野餐过，但都不用自己亲力亲为，只要等待吃就行了。

  他不会烤鸡翅，尽管他在努力了，这两串鸡翅还是被烤焦了，烟熏味很重，他被呛到都泛出泪光了。

  对面一男一女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给你。”黎芥把自己刚烤好的鱼，递到温彦手里。“看看好吃不？”

  温彦咬了一口，算不上多好吃，也就是普通的烤鱼，可是他看他们几个都吃得很开心，黎芥把自己烤的分享给了他们，也得到了他们分享的食物。

  “挺好吃的。”

  温彦也想融入这个场景里，他学着对面的人，也分享自己烤出来的食物。

  对面那个女人说：“你们长得还挺像，我一眼就觉得你们是兄妹了。”

  像吗？温彦从来没发现这点，他一直觉得，黎芥的相貌和他以往女伴的风格很像，可他对她一直没有那种情愫。

  不是什么廉价的男欢女爱，他更想用依赖这个词，她是他病态人生里的唯一救星。

  温彦心想，即使她要带自己下地狱，他也会跟着去吧。

  黎芥：“等下他们说要去参加村子里的篝火舞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温彦：“我不会跳舞。”

  “我也不会啊，但你相信心理暗示的效果吗？”

  “什么？”

  “闭上眼睛。”

  温彦照做了。

  黎芥轻声说：“忘记你的身份和姓名，相信自己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然后数三个数字，睁开眼睛。”

  温彦在心里默念了。

  睁眼时，黎芥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花环，放在了温彦头上，“今晚，你只是要和我去参加篝火舞会的哥哥。”

  “走吧。”

  温彦就这么跟着黎芥走了，远处燃烧着火堆，不少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他还听到了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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