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仙心头一阵狂喜，以为是自己骂醒了他。

  谁知，慕云极却道：“你回去，找到她的妆奁，把里面的东西拿来给我。”

  那里面，有小龙视若珍宝，每次逃跑都不愿放弃的东西。

  花种，食谱，桃核，还有天南星。

  他到底是心动了，还是想再看看那些回忆。

  宝仙脑子里的弦儿叮地一声响，“要拿，你自己回去找吧。焚琴宫已经被人洗劫一空了，小妈的东西，早就全没了。”

  慕云极喂虫子的手，停住了。

  嗡的一声，沉闷的剑鸣。

  整个沼泽开始晃动。

  脚下的泥水，开始荡起涟漪，紧接着，沼泽的中央，如沸腾了一般，疯狂冒起气泡。

  被扔了的大梦初醒，暗淡无光，锈迹斑斑，从淤泥之中，如一具沉睡千年的尸体，慢慢上升，渐渐现身。

  慕云极喂了十年的虫子，身子都已经快化成了石头，这个时候，终于站了起来。

  玄天极寒，从脚下散布开去，瞬间冻结了整个沼泽。

  “走，抢回来。”

  他拖曳着鲜艳华丽的大婚喜服，却破败地遍体鳞伤，脸色青黑，带着一身奇毒，拖着死气沉沉的剑，走了出去。

  外面包围的几千人，已经觊觎了十年，皆指望着群起攻之，蚂蚁啃大象，一人一刀，将前任道君杀死。

  既为名，也为利。

  毕竟慕云极当了三千年的道君，他的随身玉扳指里，可是有无数的好东西，不管拿到什么，这辈子都发达了。

  然而，虚张声势是一回事，当慕云极本尊真的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时，又是另一回事。

  他即便破败沦落至此，却也如一尊黑死神般，令人连直视都不敢，更遑论出手围攻。

  宝仙紧跟在他身后，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

  又抹了一把泪，抢在慕云极前面，亮出法器双环，护着他。

  爹已经经受过一次陨落的折磨了，修为到底还有多少，没人知道。

  不过这一回，她是真的开心了。

  刚才她闯进来时多狼狈。

  现在，就有多痛快。

  道君，可以走马灯般地换。

  但是慕云极，天地间只有一个！

  哪怕已经陨落，哪怕只拿着一把破剑，但他只要屹立不倒，便是无人能及的存在。

  包围圈不断地后退。

  慕云极每走一步，外面的乌合之众便要退两三步。

  有人壮着胆子高喊：“大家别怕！慕云极已经废了！道君陨落，与死无异。只要我们一起上，他必死无疑！”

  然而，喊归喊，仍然没人敢上前，更没人敢出手。

  慕云极就这么拖着剑，视所有人如无物，仅凭着一身的杀意，轻易走出了至阴之地。

  宝仙感慨，爹磋磨了自己三十年，到底是性子好多了。

  被这么多人围了这么久，惦记了这么久，就这么全都放过了，根本不记冒犯之罪。

  她还想安慰他，不要着急，不要生气。

  只要活着，修为可以慢慢练回来。

  面子也可以一个一个找回来。

  谁知，她在脑子里还没想完，慕云极已经回袖随意一拂。

  那如臭虫般依然远远随在他身后的几千人，瞬间变玄天极寒冻成冰柱，之后，轰地，全都散作了齑粉。

  宝仙：……  ！

  谁他娘的说道君陨落，与死无异？

  她爹的修为，非但没有被废，反而好像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到了另一个极致。

  -

  此时的扶摇川上下，一片萧条，往日鳞次栉比的宫阙，此刻皆成废墟。

  三十年，不知迎来大小入侵者几百上千拨。

  清虚等十人，只拼得一条命，守住了焚琴宫，不叫封印的九颗龙头被人抢走。

  然而，再坚强的人，也有极限。

  而这一次来的，是四御亲自派遣的使者，流沙。

  “新任道君已然在凤岐山登基，我等奉四御帝君之命，前来取九尊魔主之首，押送至岐山另行镇压。”

  清虚他们几个，这么多年，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新伤叠旧伤，全凭一口气撑着。

  “没有我家君上的命令，你们休想！”

  “你家君上已经傻了，在幽冥之地玩虫子呢，咯咯咯咯哈哈哈……！”流沙怪笑。

  他唰地脸一冷，挥手，“给我抢！凡有阻拦者，杀！”

  一场艰苦卓绝的恶战。

  宝仙不在，剩余九人抵死相拼。

  紫青打到最后，几乎力竭，只好一把长枪横在冰窟前，满身是血强撑，任凭对方各种法器打在身上，死都不肯挪开半步。

  流沙没想到，就这么几个残兵败将，居然许久打不下来，恼羞成怒。

  他招出法器，亲自出手，极薄的柳叶刀，向着紫青颈间横扫。

  他的刀，是精心打造的，薄如蝉翼，只需轻轻一下，那女人的漂亮又倔强的头颅，就会骨碌碌滚下去。

  紫青横枪，脚下如生了根，眼见劈面而来的死亡，咬紧牙关，纹丝不动，视死如归一笑。

  杀意，如清风碧浪般拂过。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了下去。

  流沙还飞凌在半空的身子，忽然失去了控制，凭着惯性，撞向紫青。

  被紫青枪头一转，高高挑起，枪柄重重撞地，便如一个破稻草人一样，挂在了冰窟门口。

  “还有谁！”她满脸是血，凶恶咆哮。

  流沙带来的人，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他们甚至都没看清使者的脑袋是怎么掉的。

  方才那股杀意，从下面的瀛洲海上拔地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滚滚而来，淹没了焚琴宫。

  所有人明明瞬息之前还是飞扬跋扈、志在必得。

  此刻却如落入陷阱的兔子，惊慌失措。

  清虚等人望向远处的云海，方才的死志瞬间全都换成了昂扬的笑意。

  是君上他回来了！

  慕云极随穿着大婚的红衣，满身的破败模样，脚下踩着尚且烂泥淅沥的剑，长发凌乱，遍体鳞伤，却迈着舍我其谁的步子，步步绽放玄天极寒，踏下云头而来。

  三十年不见。

  他回了扶摇川，第一眼就是看向焚琴宫。

  还好，没有被攻陷。

  所以……

  他扭头瞪宝仙：？？？小骗子！

  宝仙立刻揪着耳朵，“爹，你饶了我吧，我要是不说点谎，你可会舍得回来？你放心，你的焚琴宫，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叫旁人玷污的。”

  “算你孝顺。”

  他倒是真给她当上爹了。

  说罢，也不理流沙留下的那一群人，径直进宫里去找小龙的东西。

  “啊，可是君上，四御使者留下的这些人怎么办？”清虚赶紧抢时间问了一句话。

  “随你们。”

  慕云极根本不关心任何人。

  他进了焚琴宫，直奔桃知知大婚前用过的妆台，熟练翻出她的妆奁，打开暗格。

  她的东西，他偷偷翻过不知道多少次。

  他知道她的每个小秘密，却唯独不知她的心在哪里。

  可是，这次……

  外面所有人，突然听到了慕云极恐怖的咆哮。

  紧接着，焚琴宫的大门，几乎是被暴力一脚踹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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