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我妈尚且在努力的过程中，在很大程度上选择单打独斗，忽略了团结协作的力量，那些能力和知识面远远不如我妈的人，日子自然会过得更加艰难吧？所以，我妈眼见着有人赊账，终究不忍心而赊给了对方。不是一次如此，而是很多次都是这样。这些人中，有一些人会回来，还清债务，或者因说明所有的困难被我妈免除债务。

  我曾经好奇，为什么我妈对那个赊账买皮鞋的人那么难以释怀呢？听我妈在病重期间絮絮叨叨久了，我也算终于明白了。原来，我妈认为，那个赊账买皮鞋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皮鞋。在镇上生活，穿皮鞋合适。在乡下生活，穿皮鞋远不如穿雨天套鞋和军用布鞋。我妈觉得，这个人过分有些要面子，不好。再仔细听，能发现她对这个人最大的不满就是，平时买东西绕着我们走，从来不会来我们家买东西。只在我们家赊过东西，赊了东西不还钱。

  我明白了，我妈之所以会将炒瓜子之类的事情和这人赊皮鞋的事情对应，是因为这人拿走的是本金，是需要买卖很多货物才能挣到的钱，是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才能挤出来的钱。那时候，我们的一些货物也是别人寄存在我们这里，根据时节来结账。我相信，那双鞋在需要提交本金出去的时候，曾经给我妈制造了一些麻烦。至于是什么样的麻烦，我不得而知。总之，以我对我妈的了解，即使仅仅是因为赊账买东西不还钱和不到我们家里买东西，这些即使累加，估计我妈还是不会那么在意的。但如果这些事导致伤了我妈的面子，恐怕会导致我妈很长时间难以忘怀。终究，我妈不是那种爱抱怨的人。

  “小珩，你要记住，人们一般来说，会先敬罗衫后敬人。”我妈曾经告诉我，“所以，如果可以，一定要注意穿着打扮，不要让人因为你的穿着打扮太差而欺负你。”

  尽管如此，我妈教我更多的事，却是与之相反的：“小珩，你一定要记住，先敬罗衫后敬人，后一半段才是问题的关键。一个人没有里子的时候，任他怎么打扮，也只能骗任一时半会。等到人们靠近之后，发现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水平之时，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所以，里子和面子，虽然我们要照顾自己的面子，但更重要的还是要让自己有里子。”

  我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应该刚刚到镇上没有多久，大约已经完成了第一次搬迁，调整到了更大的房中居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妈对我们，在穿着打扮上有了更多的留意。到了镇上，不仅有了成衣店，还有专门的裁缝铺。我们家也有了一些布料，用于裁剪服装。那些布料用一块木头放在中间，布料一点一点捆在上面，需要裁截多少，就裁截多少。

  有一次，一段布料裁到了最后阶段，给大人做衬衫小了一点点尺寸。我妈拿着它，带着我，去找裁缝店老板商议可行方案。我当时觉得有些惊讶，带我去干嘛？但很快，裁缝盯着我，笑了笑：“确实，这布料最好用来给小珩做一条裙子，做其他的还真不能充分利用。”

  我很好奇，凭什么布料给大人无法做衬衫，却能够给我做裙子？这是什么逻辑？

  不管大人怎样说，我只好奇地观察结果。两天之后，那条裙子做出来了。白色的底色上面一些淡淡的花纹，再加上裁缝那精妙的裁剪，那裙子竟然是那么合适贴身。

  那是我比较少见的裙子。说来也怪，在其他女孩子都在努力追求着美丽的东西之际，我竟然意外地喜欢的东西都比较偏重男孩子的服装。我妈说要重面子的那段话，似乎就是在我已经到了女孩子该学习打扮的年龄而不重视打扮生发出来的教育。

  可惜，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将这些记在心上，更没有去践行相关的事情，只是默默地继续穿着男孩子们喜欢穿的服装，做着男孩子们喜欢做的那些事情。我是当真不喜欢打扮，更不觉得打扮有太大意义。不是已经说了吗？“先敬罗衫后敬人”，既然敬人才是最后的目标，我们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忽略其他人是不是认识自己，只专注地去努力，到一定的时候，这些事情不都很自然地实现？

  裙子穿上之后，变化还是有的。那就是我的身边突然之间多了一些平时不怎么特别打交道的同学。我也渐渐明白了“先敬罗衫”这一俗语在这世界上的普世意义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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