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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长命


省城机场,由于尤金懂普通话,并不真需要翻译,所以,管家安排翻译坐上了后面的车。

  王月华和尤金共乘的心思再一次落空。

  王月华的心思,尤金尚且不知。不过,一切都被见多识广的老管家看在了眼里。

  对于王月华掩饰不住的野心和志在必得,知道老板真实性取向的老管家,默默的把王月华安排在了最后的那辆车上。

  并且嘱咐保镖,不动声色的让她离老板远一点,排除不安定因素,深藏功与名。

  于是一路上,无论王月华怎么努力,她和尤金之间,总是隔着各种人和事,让她打算件件落空,脸色也更难看起来。

  毕竟,她心里清楚,她和他的接触机会,只有这次一起回乡的时候了。之后再想成为他财富的女主人,机会就很渺茫了。

  另一边,先行来到村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村里空旷的晒谷场上,在当地市镇领导的协调支持和大量人手的帮助下,建起了集装箱式的临时住所,铺排好了家具,着重弄好了卫浴设施。

  这临时搭成的住所,在管家的眼中,简直称得上简陋,除了能勉强住人外一无是处,在镇长和村人的眼中,却奢华的难以形容。

  不提那豪华的内饰,即使是那简易移动别墅平平无奇外形,也成了村里镇上十里八乡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简直成为了网红打地。

  天天都有人拖家带口的前来看稀奇。

  来人不光收拾了房子,连带着李建国和李长命,也被收拾的仿佛变了一个人,光鲜了起来。

  在李建国和李长命的忐忑期待中,尤金在一众官员陪同下,终于到了。

  正午炽热的阳光下,在警车的护送下,劳斯莱斯霸气的银刺缓缓的从颠簸的土路开进村子。

  一路上的颠簸,让尤金倍感煎熬,以至于李长命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漂亮哥哥,好憔悴,身体不大健康。

  这让从小饱尝亲人离去之苦的小长命,担忧不已。

  即使后来知道了尤金只是不适应土路的颠簸,解除了误会。但是尤金精致的外表,并不妨碍李长命形成尤金脆弱需要呵护的认知。

  漂亮、纤细、脆弱的大哥哥。

  李长命一边觉得尤金漂亮的让他移不开眼睛,一边担忧着,并由衷产生了要照顾这个哥哥的错觉。

  毕竟,他在周围人的包围下(周围4个保镖都是个子超过190的大块头,管家和助理也都一米八以上的个头。),是那么的纤细瘦弱(陪同的官员、司机和翻译们???)。

  那低垂轻颤的长睫毛,仿佛是蝴蝶在他的心上扇动翅膀,他心都仿佛被这轻微的力量搅痛了。

  尤金也在恶心感消退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挥退了管家喂到唇边的水,尤金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今生唯一剩下的亲人。

  可怜的孩子!这是他的第一个感受。

  即使已经换上了镇上买来的新衣服,那种苦出身的感觉,仍然从那黧黑的小脸,从微大的脑袋,从瘦削的身子,从在脸上占比惊人的大眼睛上弥漫出来。

  这是长久的苦日子烙印在他身上的东西。

  但是,尤金对他又是有着非常大好感的。

  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知道是这个身体的血缘作祟,还是他真实的情感。

  那个孩子的眼睛里有光。有对他的期待。

  他情不自禁的抢上前两步。

  看到尤金的动作,长命整个小脸庞都亮了。

  孩子最能感受到大人的心意,无论好坏,他们总是敏感的惊人。

  李长命是这些孩子中的翘楚。

  毕竟他从小需要靠这项技能,从村人手里得到各种活命的物资和帮助。

  他感受到了尤金对他的喜爱,这简直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他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冲到了尤金的面前。

  已经13岁的孩子,却瘦小的和7、8岁的村里孩子一样。

  最起码,村长家那个躲在旁边一直偷看的小孩子,看起来就和他差不多高,且更壮实。

  小孩仰头站在尤金的身前,激动的眼中泛泪。

  他嘴唇翕动着,但是最终没有喊出声。

  他沉默了太久,也孤单了太久。

  他愿意把一切真诚,甚至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献给这个喜欢他的亲人!可是他说不出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多么想讨他的欢心!

  他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这时候,一块泛着香气的手绢,擦上了他的脸。那么的柔软,那么的香!

  长命泪眼朦胧的看着蹲下给他擦泪的尤金,终于,鼻子一酸,喊了一句哥哥,哇的一声扑进了尤金的怀抱。

  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尤金也心酸不已。

  周围的人们骚动起来。管家劝慰着尤金不要伤心。

  官员们围上来,一边说着一切都好了,这是值得庆祝的事不要伤心了的话,一边关心着尤金一看就昂贵的衣服,偷眼观察他的心情。

  村老和李建国则真心实意的担心长命的激动,会让尤金不喜,焦急的在旁边劝慰拉扯。

  尤金看着这纷乱嘈杂的一切,无厘头的想起了上辈子看的红楼梦,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祖孙俩抱头痛哭时,各方的反应。

  他看看在他怀里,仍然抽泣不止,却僵住的小家伙。看看他晶莹的,粘在他外套上的鼻涕,噗嗤一声笑了。

  他的笑,像是破开一切嘈杂的钥匙。

  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

  他把手绢在小家伙脸上用力的擦了擦。然后,把手绢极为顺手的交给李建国,“麻烦帮我扔掉,谢谢。”

  李建国傻傻的看看手里质地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绢,又看了看神态自然使唤他的尤金,也笑了,笑着回了一声好。

  这一看,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啊,长命有福气了。

  站起身,尤金脱掉外套。其实现在天气,不穿外套气温刚刚好,没有刚才的鼻涕危机,他也是打算脱掉的。

  不过现在嘛,直接就可以扔掉了。

  他脱掉衣服递给上前接过的马克。低头看看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却仍然拉着他裤子的男孩。

  “你就是长命,李长命是么?”

  男孩弱弱的抬头,内心不无沮丧,他把第一次见面弄的好糟糕,弄脏了漂亮哥哥的衣服。

  但是,哥哥太温柔了,还这么温和的和他说话,他不想离开。

  听到哥哥的问话,李长命怯怯的确认一下尤金的心情,看他没有受刚才的影响,才小松了一口气,认真的大声回道“我是,我是李长命,哥哥。”

  听着小家伙活力满满的声音,尤金笑了。

  而看到尤金的笑容,长命更加兴奋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仿佛是一只拼命摇尾巴的小狗,跟前跟后,片刻都不舍得离开。

  尤金纵容的牵着他的手,走进村子。

  一路听着他叽叽喳喳的指点各种景物给尤金看,给他分享自己在这个村子里发生的各种趣事。

  听得尤金的笑容都勉强了起来。

  虽然小孩子是兴高采烈的和他分享,但是他分享的内容,实在是让人心酸。

  “哥哥你看,那是王大婶的家。王大婶包饺子可好吃啦!有一年冬天过年,我好饿。王大婶在我路过她家的时候,还喊我去吃了3个饺子呢!3个!可好吃啦!王大婶好厉害的!”

  “哥哥,大柱子家!那个青砖大瓦房可气派了!大柱子对我可好了,之前我去河边玩,不小心被推到水里去,就是大柱子拉我上来的。”

  “那个大草堆!有一回房子倒啦,太冷了,我就拖着被子衣服跑到草堆里去睡,可软和啦!”

  长命有说不完的话想和哥哥分享!他握着哥哥的手,看着躲在四周的,平时都不爱和他玩的小朋友羡慕的眼光,快活极了。

  却忽然觉得有水珠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下雨了?

  还没等长命反应过来,尤金已经蹲下身,一把搂住了这个可怜而不自知,仍然坚强生活的孩子。

  有感性的人已经开始拭泪了。

  王月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为管家他们翻译。一边用谴责的眼神瞪着陪同的官员和村老们。

  这就是她不喜欢小地方人的一点!这么可怜的孩子!

  她觉得此时,她的胸中涌动着正义的熊熊烈火。

  管家的眼神也柔软了起来,不再是礼貌的审视了,这是一个很坚强的小家伙,他很好,有点先生的坚强风范。

  被抱住的长命最开始是懵逼的。下雨了,他们不赶紧去躲雨么?他淋雨没什么。哥哥身体不好,淋雨会生病的。

  但是,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尤金身子的颤抖,他的颈子处,有眼泪凉凉的触感。

  他能感到哥哥的难过和心疼。是为他么?

  长命抿了抿嘴,忽然回抱住尤金,张着嘴嚎啕大哭。

  他又不傻,一个人摸爬滚打的挣扎求生。善意的恶意的委屈的,所有种种他怎么能不明白。

  但是他没有办法,活着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精力。他只能借着村人的几缕善意,艰难的活着。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他知道。但是,多么想有人可以给他依靠?哪怕吃不饱饭!

  现在,建国哥哥出现了。哥哥也出现了。他应该特别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心中浓浓的委屈,他张着嘴嚎啕。泪水滂沱。

  管家顿时觉得,这个孩子绝对是尤金的弟弟了,看看这张着大嘴的样子,简直一脉相承啊。

  不过,他担忧的看着尤金。先生,千万忍住啊,这么没有形象的哭法......

  不行!“先生,不要伤心了,一切都会好的。

  想想之前王子的事,结果不也是非常好的么?不要哭了。”

  他疯狂的暗示,以期让自己的雇主不要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他们家族一脉相承的哭法。

  今天也是管家尽忠职守,努力维护主人体面的一天呢。

  王子?王月华心中一动,这个尤金在他们国家竟然能和王子攀上关系!王月华心中的渴望更加热切了。

  陪同的官员被两个人抱头痛哭和之前长命的描述,弄的尴尬的不行。

  为了缓解尴尬,只能打着官腔,责备村长和村老们不尽责。“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不好好照顾一下。”

  村长也是很为难的。其实长命能活到现在,他真的接济了不少。村子里家家也多少出了力的。

  这样的地方,没有人帮衬,一个小豆丁,怎么可能安然的长到这个年岁?

  但是,村子里穷也是事实啊。能拉扯着他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轻松的活着,这年月啥家庭能做到啊。

  可是,现在解释,也解释不了,这个情况,解释就像掩饰,村长心里苦啊。

  长命还在嗷嗷,指望不上了,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村老和建国。

  李建国清咳的一声,义不容辞挺身而出。

  “您误会村长他们了。他们帮了我们很多。我没退伍的时候,也是多亏了他们照顾,长命才能长这么大。家家都难,您不要误会。”

  发出责难的镇长怎么会不清楚这些?他其实是担心尤金不清楚,产生误会。那就好事变坏事了。

  尤金虽然难忍泪水,但是好歹记得大庭广众。而且也没有当初被小伙伴背叛的激愤感。李建国的解释他听在耳朵里。

  他轻抚着小家伙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然后,朝管家伸出了手。

  管家会意的把一方干净手帕递给尤金。

  尤金给小家伙囫囵了一把,要给他擤鼻涕的时候,被还在打着哭嗝的小家伙不好意思的接过。

  长睫毛上还沾着泪花的小家伙,羞涩的冲他笑了笑,低头清洁自己的个人卫生。

  尤金摸摸小家伙新剃的毛茸茸的寸头。

  柔软又毛茸茸的还有点点扎手。

  像小家伙的性格。

  他看向围着他的官员和村老,“非常感谢你们对这个孩子的照顾。这个孩子很好。”

  他又看向李建国,“你是李建国,长命的收养者是么?我听说,他没有被收养前,你就一直在照顾他。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收养,你把他教育的很好。”

  说着,他深深对着李建国一鞠躬。

  李建国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行礼,瞬间慌了神。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拦。

  “没有没有。我自己就是年少没了父亲,我知道这种失去亲人照拂的苦。这是我自愿的。”他有点害羞的挠了挠后脑勺,朴实的村里汉子,面对着别人的感谢,手足无措。

  “长命是个好孩子。”最终,他也就憋出了这句话。

  不过这是他真心话。他是真的觉得长命是个仁义的孩子。

  听到李建国夸他,长命停下忙乎个人卫生的动作,从手绢里抬起脸,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虽然小,但是灿烂。

  李建国心里感慨,他从没有见过小孩这副活泼的样子。

  这一刻,他明白,长命的苦日子,真正结束了。他由衷的替长命感到高兴。

  一行人来到晒谷场,尤金简易的别墅。

  在尤金的感谢和委婉拒绝后,市里县里的领导们只能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

  村长思忖片刻,也拉着李建国和村老告辞。

  尤金并没有多做挽留。他还会在这边留几天。并没有注意跟在身边的李长命频频回头的举动。

  走进简易房的管家,无疑是非常不满意的,他的挑剔,简直溢于言表。无声的用表情谴责着负责先期安排的助理。

  尤金没有注意。他本质上,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精致男孩。这种环境,对于他来说,还在可接受的范围。

  毕竟地上有地毯。墙上有挂画。屋内有鲜花。桌上有热茶。家具用品品质都不差,粗粗一看,其实没什么不妥。

  他吩咐管家为大家安排房间。特意叮嘱把长命安排在自己的隔壁。然后,拉着长命坐到沙发上去。

  长命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漂亮的大房子。它果然比他想象中还漂亮很多。

  以至于,他的脚都仿佛无处安放,怕踩脏了脚下的地毯。这很贵很贵吧。万一给哥哥踩脏了可怎么办啊。

  然后,他悄悄的把脚翘了起来。

  尤金瞥到了他的小动作,以为他在玩。结果看他迟迟悬空不放,憋的悄悄吸气小脸黑红的样子,反应过来,噗嗤乐了。

  这个孩子,懂事的太可爱了。

  “放轻松,长命。”他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温柔,然后轻轻的压下长命翘起的脚丫。

  尤金伸出手,温柔的把人揽向自己的怀抱,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微微摇晃着他,

  “别担心,小家伙。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而我也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可以试着依靠我。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哥哥的。”尤金信心满满。

  “你不用感到拘束。这些东西,”他伸手指了一圈周围的摆设。随后,他又漫不经心的踢了踢脚下的地毯,“它们都是为我们而存在。生来就是为我们服务而存在的。”

  “你要适应这种生活。不在乎它们。你会在乎路上踩在脚下的沙子么?它们对于我们,对于以后的你,是一样的。”

  然后,他低下头去,对上了一张理解不能,微微发傻的小黑脸。那小嘴微张的样子,让尤金心情越发的好。

  他细细的端详着这张瘦削的小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到原身父亲和他自己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

  苦难虽然没有带走他的好底子,仔细看看,那仍然是一张好看的脸,只是瘦的脱了相而已。

  但是,要说和他自己,和记忆里的父亲甚至爷爷来比,终究还是不相似的。

  好黑好瘦好小呀,得好好养养。新上任的好哥哥尤金兴致勃勃的想着。

  然后,继续谆谆教导“不要怕东西贵,不要怕花钱。哥哥有的是钱。

  为什么呢?因为哥哥好厉害,自己挣了好多好多钱。

  以后哥哥把本事都教给你,你就能挣好多好多钱,给哥哥买好东西,养哥哥了。好不好?”尤金恬不知耻的忽悠小盆友。

  小家伙崇拜的看着尤金,虽然有些话还听不明白,但是并不妨碍他点头答应,郑重承诺,“好,以后我学好本事,养哥哥。”

  中午尤金胃口不佳,但是为了陪小家伙吃第一顿团圆饭,他仍然强提精神,吩咐跟来的师傅,为他们准备午餐。

  然后,说胃口不佳的尤金,和小家伙一起,吃的头都不抬......

  下午,尤金实在是觉得疲惫,于是放小家伙自由行动,跑去找他的建国哥哥,自己趁机补眠。

  倒在床上的时候,还感慨,带孩子真是累啊。

  然后,呼呼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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