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晴不可思议看着众人，然后又怀疑自己一般，透过设备舱的舷窗看向窗外……

  漆黑的太空背景里，就距离空天飞机不远、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赫然跳跃着一个闪亮的蓝色小电球。

  它不断闪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毫无规律。

  它颜色湛蓝，泛着诡异的电丝，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

  它的亮度那么高，尤其还是在纯黑色的宇宙背景衬托下……

  这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她快速眨了几次眼睛，又再次盯着那颗闪亮的时空粒子。

  没，没错啊！

  那不还在那里飞着吗！

  和刚才一模一样啊！

  依旧是不停的闪现、跳动、穿梭。

  刚才众人配合进行时空粒子捕获行动时，整个无线电频道里乱糟糟的，又是指挥又是焦急又是战况汇报，她真是听着就感觉紧张。

  但黄雀也没给她安排任何任务，她也不知道自己呆在乘客舱里能干什么，所以就听林弦的话，趴在乘客舱舷窗上，欣赏时空粒子这美妙的时空外来物。

  她看到高阳操作机械臂，唰唰唰又快又干脆，但好几次都和时空粒子擦肩而过失之交臂，真让她捏了一把汗。

  而高阳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是用时空粒子捕获器、也就是电饭煲的锅盖蹭了过去，直接从没有实体的时空粒子电球上穿了过去。

  她当时暗道一声可惜。

  但感觉也没什么损失，至少距离成功近了一大步。

  可是！

  明明时空粒子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明亮和幽蓝，但无线电通讯频道里，队员们的喊叫声直接爆炸了。

  大家都说看不见时空粒子、跟丢了。

  高阳学长还很恼怒，外边的机械臂也停止操作，就这样尴尬的停在那里。

  但是！

  楚安晴明明看见时空粒子在外边飞的好好的呀！

  为什么都说看不见、而且也不抓了呢？

  现在空天飞机高度已经越来越低……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可能就没机会了呀！

  所以，她才赶紧跑进设备舱，告诉众人这件事。

  “你说什么！？”

  驾驶舱的刘枫腾的一声站起来，但却被安全带束缚，整个人又弹了回去。

  他赶紧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随手把时空粒子追踪器扔在一旁，向后面设备舱跑去。

  但立刻刹车，回过头：

  “魏城，你千万不要动方向盘、调整航向和速度什么的，就继续以现在0.97的速度飞行，而且方向和角度也完全不要变！我去设备舱看看安晴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魏城点点头。

  他也在无线电通讯频道内，楚安晴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早在楚安晴说能看到时空粒子、并且粒子依旧在空天飞机外边闪烁跳跃时，他就立刻做出了判断——

  保持方向和速度，不做任何调整。

  既然楚安晴还能看到，那就说明时空粒子的方向和速度都没有变化。所以，只要空天飞机的速度和方向也不变化，即便是看不到时空粒子，也绝对不会跟丢。

  他是驾驶员，跟上时空粒子是他的职责，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他只需要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至于捕获时空粒子的事情……

  那就只能指望后面那些年轻人想办法了。

  ……

  欧哑大陆，上方，55公里大气层。

  空天飞机的高度仍旧持续降低。

  设备舱内。

  刘枫也手忙脚乱扑过来，左看看林弦黄雀一行人，又看看一脸懵逼的楚安晴：

  “你能看到时空粒子？你确定你还能看到时空粒子？它是什么状态？稳定吗？还在闪现跳跃吗？方向有没有变化？活性怎么样？”

  激动的刘枫一口气抛出很多问题。

  楚安晴赶紧给他全部解释清楚。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除了你们大家都看不到那颗时空粒子之外……那颗时空粒子和之前毫无变化，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之前它是什么样子如何运动、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依旧是那样运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阳砰砰砰拍着操作台，看着刘枫：

  “刘枫伱倒是说话啊！给我们解释一下啊！还能不能继续抓了！”

  刘枫伸手让高阳闭嘴，示意他安静：

  “不要嚎叫，我先思考一下。”

  过了大概几十秒，刘枫重新抬起头，面对众人：

  “之前那么久，这颗时空粒子从太阳另一边飞过来，一直飞到地球这几個月时间，它从来和任何东西发生过碰撞。”

  “包括进入木星和火星之间的小行星带时，它也没有和任何天体、碎石、甚至尘埃发生过碰撞。”

  “当时我就挺疑惑的，它既然不受外力影响，路线又这么笔直，总不能一次碰撞甚至摩擦都没有发生过吧？这种概率真的太小了。”

  “但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我只能说服自己，说是宇宙空间太大了、太广阔了，旅行者一号探测器这都飞出太阳系了，一路这么长的旅程都没有碰撞到任何物体，这在密度稀疏的宇宙中也很正常，所以我也没当回事。”

  “但是！通过刚才一系列现象验证，时空粒子之所以这般不稳定，就是因为它来自外部时空，所以，它本能的抗拒、躲避当前时空的一切物体！这种特性，特性……我必须想一个名字命名、命名……对！我想起来了！”

  刘枫一拍手掌，眼神认真扫视一圈，最终看着林弦说道：

  “【像这种，其他时空的外来物体，对本时空物体抗拒、躲避、变得不稳定的现象；以及猜测，本时空物体对外时空物体的排挤、抵触现象。我建议把这种现象命名为——】”

  “【时空排异！】”

  林弦眯起眼睛……

  来了。

  果然来了。

  刘枫习惯性的命名环节，这大概是每一个科学家发现新物质、新定律时最激动的时刻。

  而刘枫的命名规则也很有意思。

  不管是命名什么，总归是必须时空两字打头，然后后面的后缀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排异反应。

  是医学上常用的一个词汇。

  直白来讲，就是人类身体内的免疫系统，会本能性的排斥外来异物，所以有时候也被称之为排斥反应。

  具体体现为。

  如果你手里扎了一根刺，伤口会变红、会化脓，这就是排异反应；

  如果体内进入了病毒，白细胞会迅速去战斗杀菌，这也是排异反应；

  器官移植手术后，是排异反应最强烈的时期，因为身体会本能感觉到这个器官并不属于原本身体，免疫系统会自动发起攻击，只能靠药物压制；

  输血时，必须输相同血型的血液，也是为了避免排异反应；

  总之。

  大大小小的排异反应，无时无刻不在人类身体内进行。排异反应是人体免疫系统至关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这种排异反应……人类的免疫系统就会崩溃，进而不可避免的死亡。

  刘枫提出来的【时空排异】设想，就是把本时空、当前时空看做一个拥有免疫系统的整体。

  时空本身，自然也会对“外来物”进行排斥、排异。

  就好比当前，眼下，已经肉眼看不见的那颗时空粒子。

  它就是不属于本时空的外时空异物，因此自然会被本时空排斥、排异、甚至攻击。

  那么，可想而知，时空粒子被攻击被排异，总要反抗挣扎一下吧？

  所以它才会那么不稳定、那么暴躁、那么逃避闪躲本时空的一切物质。

  “我听明白了。”

  林弦走上前，看着刘枫：

  “之前时空粒子在宇宙空间中飞了那么久，都没有被消耗掉可视能量，就是因为宇宙是真空，即便不是绝对的真空，但是实体物质、游离的气体分子非常稀少，所以时空粒子这一路飞来，近乎没碰撞接触过任何本时空物体，所以自然，它的可视能量近乎没有消耗，就算消耗也是很少，根本察觉不出来。”

  “是的。”刘枫点点头。

  “然后，在时空粒子进入地球大气层散逸层之后，也就是1000公里左右高的大气层边界，这里虽然也逐渐趋近于真空，但是逃逸的气体分子还是很多的，所以从这个分界线开始，时空粒子和本时空的物质接触越来越多，也就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稳定。”

  林弦继续分析道：

  “刘枫，你其实在时空粒子从1000公里高空进入大气层后，就已经发现它的可视能量在微弱减少了，但同样是因为减小的程度太小、近乎可以忽略，所以你也没有在意。”

  “没错。”刘枫再次点点头：

  “我确实发现了，但当时的减少量真的太少太少了，完全在误差范围内，考虑到小型时空粒子追踪器的精度问题，我并没有在意。因为这对我们的捕捉计划没有任何影响，况且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处在危机情况中，各种突发事件频发，我还要给魏城指引方向，这种没有准确证实的消息，我就没告诉你们。”

  林弦右手托着下巴，继续说道：

  “这点你做的没错。那么再往后想，其实即便是几十公里高的大气层，空气也非常稀薄，时空粒子和本时空物质的接触也没有那么剧烈。但是，高阳捕捉时空粒子时，电饭煲锅盖、以及机械臂钢架对于时空粒子的碰撞就有些致命了。”

  “锅盖和钢架都是实体，相对稀薄大气层而言，是密度极高的实体，这种程度的接触，对于时空粒子而言，大概已经相当于白细胞、甚至特效药物对病毒的致命杀伤力了。排异反应、也就是时空排异，直接达到了最大值，对时空粒子的伤害也达到了最大。”

  “所以，仅仅是锅盖、钢架、空天飞机机翼三次实体接触，就直接消耗掉了时空粒子所有可视能量，让它变得肉眼不可视。其实说白了，时空粒子的存在对于我们而言是珍贵宝藏，但对于当前时空而言……它的存在确实不受欢迎，是外来者，就好像【病毒】一样正在污染这个时空的健康。”

  ……

  林弦和刘枫的推导辩论，听的楚安晴和高阳目瞪口呆。

  “那那那那！”高阳拍着脑瓜子站起来：

  “那楚安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见时空粒子、甚至刘枫的追踪器、电子设备、摄像头什么都看不到……可唯独楚安晴能看到呢？”

  “如果真的有【时空排异】反应，总不能只对楚安晴一个人例外吧！啊不对……呸呸呸，我猪脑过载了，时空排异是我们本时空对时空粒子的排异，受伤害的是时空粒子才对，所以现在时空粒子是受伤了、变虚弱、所以才变得肉眼看不见。”

  “那问题又来了！既然看不见，应该大家都看不见才对！应该我们这个时空所有的一切、人类、动物、摄像头等等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到这颗已经隐形的时空粒子才对，可为什么唯独楚安晴能看到？”

  ……

  高阳的话，再度让设备舱变得沉默，无言。

  林弦闭口不言。

  刘枫也是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

  但凡是个明眼人、有点脑子的人，全都猜出来了原因是什么。

  怪不得。

  怪不得，黄雀会专门把楚安晴找来，加入队伍；

  怪不得黄雀没给楚安晴安排任何任务，却允许空天飞机上有这样一个吉祥物；

  怪不得，自从时空粒子捕获行动开始后，黄雀至今为止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一直靠在后面舱壁上一言不发。

  答案。

  其实已经很明了了。

  这。

  就是黄雀一直以来隐瞒的真相。

  这。

  就是楚安晴被带上太空的真正价值。

  所有人都看不到时空粒子，她能看到；

  时空粒子抗拒躲避所有人，却唯独不抗拒她；

  再加上一直没有解开的谜题，张雨倩、楚安晴、CC三个人分处三个不同的时空，长相却一模一样，连一颗泪痣都复制粘贴。

  这一切的不寻常，在这一刻已经可以实锤——

  【楚安晴身上，绝对有着什么不寻常的时空特质。】

  甚至于。

  她的真实身份、真实存在，全都不一般，绝对和某种时空概念有关！

  而这些藏得更深的真相。

  自然不是当下的林弦能推理出来的。

  这架空天飞机上唯一的知情者，甚至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情者，大概，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

  林弦缓缓转过身。

  注视着倚靠在舱壁上一言不发的黄雀。

  这个神秘至极，浑身都是秘密的女人。

  但此刻。

  她身上的秘密，也正在逐渐被揭开。

  这时。

  黄雀也久违的抬起头，迎上林弦的目光。

  四目相视。

  视线交织。

  她湛蓝色晶莹的双眸，直直盯着林弦的眼睛。

  而林弦的眼睛，也直直盯着那和时空粒子一样诡异又流动的幽蓝瞳孔：

  “【时空排异】。”

  林弦一字一句，缓慢说道。

  他回想起曾经楚安晴给自己说的秘密。

  黄雀曾经在洗漱室摔倒。

  虚弱。

  趴在地上起不来。

  浑身颤抖。

  还死活都不让楚安晴看她的脸。

  不让楚安晴喊人。

  不让楚安晴告诉自己。

  逃避、抗拒、躲闪。

  宛如那颗消失不见的时空粒子一样……

  时空粒子光芒变得暗淡，不可视。

  楚安晴也看到，当时黄雀明亮的湛蓝色瞳孔，光泽也暗淡了几分。

  所有的一切线索。

  终于在这一刻拧成真相！

  “黄雀……”

  林弦轻声说道：

  “看来，时空排异并不是只对时空粒子生效吧？刘枫应该没有说错，所有来自其它时空的东西，不管是粒子、物体、还是人……都会在这个不属于她、不接纳她的时空受到排异反应。”

  黄雀静静听着。

  转而，轻笑一声，轻叹一口气：

  “恭喜你，林弦。”

  她终于是低下头，结束和林弦的视线对视：

  “恭喜你，领悟了一条至关重要的……”

  “【时空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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