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单山与开界山之间的平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时间过去良久，拂过面颊的夜风腥味变得很淡，有的只是鲜血独有的甜腻感，无论多大的风都吹不走，流连粘腻在战场。夜风在战场上呼啸而过，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恍然在耳边响起。

弓箭军出现后妖兵撤退及时，将魔军引入树林，因为早有准备，上魔和弓箭军都杀了不少。但与此同时，与魔军全力相拼的妖军也牺牲不少。

九尾妖妖前进的脚步也变得有些凝滞，面容平静。停在肩膀上的京夏直视前方，难得安静。都说打扫战场者需身经百战，见惯生死。站在战场上时，九尾妖妖想的是如何杀敌。而此刻站在战场上，心中猛然间升起无尽的萧索悲凉。

地上的尸体有妖兵也有魔兵，到处都是残肢断骸，土壤浸染着暗红，透入深处。被压弯的青草上点缀着乌红，恰似绽开的花朵，竭力吸收土壤里的养分，开得盛大妖娆。

“再来打几场战，这些吸过妖力精华的小草怕是要成精了哟。”

站在肩膀上的京夏打个冷颤，九尾妖妖微抿着嘴唇，顺了顺它的羽毛作为安抚。

“你们三个去旁边挖个坑，挖得大一点，深一点。”

一起来战场的一共五十妖兵，其中还有五名是从百草屋阵营特意赶来的，为的就是救治战场上仍然存活的战友。

地上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死掉的妖兵基本都显形了，长长的蛇尾露在外面，有的只有半截，断口仍在流着污血。大多数尸体上都有同等大小的血窟窿，那是魔箭射下后的痕迹。如果魔军没有弓箭军，妖兵死亡的数量会大幅减少。有的魔兵的尸体叠在妖兵的尸体上，妖兵顺手就把魔兵的尸体扔到一旁。

“挖好了没啊？”

“快了快了。”

尸堆被翻动，妖兵手一顿惊叹道：“咦，这还有只活的魔兵。”一只断了手脚的魔兵痛苦的**着，摊在地上，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他微张开眼睛，在眼帘细缝中瞧见是妖兵，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活着不如死了哦。”妖兵仍然把魔兵扔到一旁被挑选出的魔兵尸体堆上，没有特意补一刀。

微风带着甜腻的气息，异样的声响从山间传下。九尾妖妖向高单山看去。

高单山上突然窜下几十道黑影，是五十只魔兵，不多不少和妖兵的数量一模一样。

这边的妖兵抬头望去，对于魔兵的到来他们没有反应，继续拣选尸体。魔兵也像是没看到妖兵的存在一般，来到尸堆旁拣选魔兵尸体。

战场上的残骸不可能凭空消失，为了保证下一场战争的进行，魔兵也得来打扫战场。战胜方可以将落败方的兵器，残活的兵当做战利品，但这场战斗没有明确的胜负，魔军和妖军便商议各出五十兵打扫战场。这不是魔军和妖军特意想出的方法，打扫战场的规矩是从远古时代传承下来的。

魔兵也和妖兵一样在一旁挖个坑，将死去的尸体扔进坑里，偶然碰到仍有生命气息的魔兵，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补一刀，再将尸体扔进坑里。

妖兵翻动尸体的手上早已沾染血污，兵器被捡收，如果发现仍有幸存的妖兵，百草屋的妖兵就会立刻上前救治，再将他们送回军营。确认死亡之后，妖兵拿出一把匕首刺入尸体的腹部，手法娴熟将里面的妖丹掏出。

一颗仍然沾着鲜血的妖丹被扔进银珠里，妖兵将尸体扔进大坑里，又继续在尸堆里翻找。

“你收了几颗妖丹了？”

“不多，才三百颗。”

“那要快点，争取早点回军营啊。”

“好哩。”

九尾妖妖的脚边也有不少尸体，她拍拍京夏，又从银珠里翻找出一柄程亮的匕首。九尾妖妖加入后，速度虽然没快多少，但妖兵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亲近不少。

“哎呀，你这手法不对，偏了偏了，再往上一点，对对，就是那，一刀下去。”

九尾妖妖拿着匕首的手很稳，一刀划开一个口子，碰到一个硬实的东西，用力将它挖出来，尸体内的鲜血大多变得粘稠，看起来很是恶心。九尾妖妖表情肃穆，京夏在肩膀上轻声啾啾出声，不知在低语个什么。  

腰有些酸，双手沾满鲜血，每挖出一颗，九尾妖妖就将妖丹递给妖兵。抬头时才发现月亮格外圆，也许是靠近魔界的原因，月亮笼罩上些朦胧的黑雾，而透过黑雾的月光，九尾妖妖觉得格外澄净。

做重复的动作一久，难免有些麻木，但战场上一直飘荡着欣喜的喊叫声“这还有只活的，这还有！”

向声音来源看去，是一只身材矮小的妖，他拼命的在尸堆里翻找，对死去的尸体弃之不顾，但凡找到还有一丝生机的妖兵，他都开心得大喊大叫。

“别急，别急，我去替你把腿找来。”

断了腿的妖狐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矮小的妖在周围找到一只断腿，在妖狐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找到你的腿了。”

“找到腿之后能接上去吗，你小子就别添乱了，快点打扫战场才是正事。”

“什么叫正事，让更多的妖兵活下来才是正事！”

矮小的妖气呼呼地说完后，继续在尸堆里翻找存活的妖兵。

看着矮小的妖兵近乎疯狂的在尸堆里翻找，九尾妖妖皱起眉头，观察他一举一动。

和正常的妖兵相比，他表现得太过亢奋，微眯着眼睛仔细一看，他的眼球布满血丝，面部机械木讷，一旦翻找出活的妖兵，他的表情就会变得生动，声音也会随之变得激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九尾妖妖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动作，拼命的翻找尸体，看到活的妖兵之后，声音叫得比他更大，动作比他还要夸张。

“呀！活的，活的！”九尾妖妖欣喜的说道。

矮小的妖兵抬眼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手中动作不停，继续翻找尸体。

“唉——这次打扫战场怎么来了两只不正常的妖。”

九尾妖妖也低下头翻找尸体，将妖兵对他俩的评论抛之脑后。喊叫的次数一多，矮小的妖兵抬眼看她的次数也相应的增多不少。

“呀！活的！”九尾妖妖特意先矮小的妖一步，指着他手中的蛟蛇说道。

矮小的妖发现刚要说出口的话被抢走，猛然一愣神，大脑一阵迷糊，傻傻站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呢，活的！”九尾妖妖提醒道。

矮小的妖这才回过神来，朝着九尾妖妖大怒道：“学我干什么，你他*的有病吧！”

“你他*的才有病！”九尾妖妖反驳道。

矮小的妖本就全凭一口气，吼出一句话后憋在胸口的气瞬间散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强撑的欣喜亢奋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晃动不稳，仓皇跌倒在地上。

“是，我有病，我有病，”矮小的妖鬼哭狼嚎道，“要不是我，也不会死这么多妖兵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九尾妖妖望着坐在地上撒泼的他一阵无语，三界中不少的流言说这场战争是由她引起的，她深知自己没那个魅力。然而在高单山却有个妖拼命地把战争的缘由往身上揽，九尾妖妖是不是应该称赞她一句“兄弟，你比我认识的九尾霄还要自恋。”

介于这句话太容易暴露身份，九尾妖妖换了句话：“妖魔两界的战争早晚会来，现在只是早了一点，和你没有关……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我……魔军攻到开界山时，我没有第一时间通报，开界山兵力不足，就这么……被攻破了。”

“什么！”“什么！”“原来是你小子！”周围的妖兵听到他说出的话后，三三两两围上瘫坐在地上的他。

矮小的妖兵目光呆滞，恍然惊觉自己已将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口，他抬头望向围住他凶神恶煞的妖兵，眼神扫过战场。

终于说出口了，要杀要剐就当做是赔罪吧。想到这里，他压抑已久的愧疚消失不少。

“混蛋，杀了他，为兄弟们偿命！”一只妖兵拿着弯刀就想砍下去……

“住手，这件事还没搞清楚！”九尾妖妖大喝道。

准备接受死亡判决的矮小妖兵望向平凡的侍女，他不明白她为何要阻拦。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他都承认是他晚报军情了！”

“就算是他晚报军情，也轮不到你动手杀他。这件事事关重大，应该交由将军定夺。”九尾妖妖声音清冽道，“把战场打扫干净后，我们就将他带去将营。”

“你又不是将领，我凭什么听你的号令！”

“你也不是将领，无权决定妖兵的生死！妖族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怎么能被同族不明不白地一刀砍死！”

染血的地面上站着一位面容平凡的侍女，她的双手乌红，她的声音清冽。

每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妖兵，都能明白死在战场这句话有多重要，要死就死在战场，这是他们的军者尊严。

场面一时寂静，三息过后，妖兵收回弯刀向一旁说道：“我们快点打扫战场吧，我还等着听将军对他的判决。”

妖兵相对一视后三三两两的散去，矮小的妖生命暂时没有威胁，但他的心情没有因此变好。

九尾妖妖走到他面前说道：“喂，振作一点。”

矮小的妖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说出来是对还是错。”

妖兵们动作干净利落，尸体全部被扔进大坑里，再将土填入坑中。最后一捧土填上，大坑全部被填平，地面上仍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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