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江 湖
打开锦盒,薄透的丝绢上用彩色的丝线绣上并蒂莲开,手柄上浅浅地用刀刃堆叠出花纹。拎着缀着的流苏提起扇子,放到鼻尖下细细的嗅,一股雅香从上面沁出,她笑:“倒是个有心人。”说罢又将扇子扔回盒子中,靠着车厢的软榻懒懒地睡去。
锦涴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将扇子扔进锦盒里,一颗心在胸膛里扑扑地跳不停。睫毛仿佛是铁铸的竟沉沉的压住眼皮不敢上抬。好不容易捱到了寺庙,她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深深呼吸才招呼车夫将脚踏搬来,“夫人,寺庙到了。”
端缱掀开帘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颊泛着红潮的锦涴,扶住她伸出来的手下了马车,向庙门走去。不知怎么的,还未踏进庙门,端缱忽的只觉得心口无端的慌乱。她转过身,定定地望向来时的方向,却寻不到头绪。
“夫人?”锦涴也顺着端缱目光望去,疑惑的叫道——那一片的松树林,或疏或密的交织,阳光也或疏或密地从缝隙里流淌下来,偶尔穿过风也夹带着松香和阳光的香。
端缱轻轻的摇头,转回身子,继续朝寺庙而去。
上完香,祈完福,回到沈府已是黄昏。
马车才在门口停住,府里的小厮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趴在窗口说:“夫人,你怎么才回来!太夫人和大人都在正厅等着您呢!”
帘子猛然被掀开,“出了什么事?怎么连太夫人都惊动了?”端缱问。
“您不知道?”小厮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说,一抬眼就瞟见端缱身后的锦涴,“你还是先赶紧去正厅,夫人。”
也顾不上注意小厮的变化,端缱急急地向正厅而去。刚跨进正厅的槛,膝盖后突然有棍杖似的东西袭来,整个人跪在地上。再抬头,只见太夫人坐在大厅正中,李晨洛依旧是一脸淡淡,坐在太夫人的右侧。
“端缱,你可知道七出之罪?”太夫人问。
端缱低垂下头,道:“媳妇知道。”
“嗯。”太夫人点点头又道,“你并不是这李府第一个怀上子嗣的女子,确实是第一个诞下麟儿的,我才跟晨洛说,将你提为平妻,统管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
“蒙太夫人抬爱。”端缱说。
“只是端缱啊——!”太夫人说,“你错就错在嫉妒上啊!”
端缱抬起头,有些茫然扫过太夫人和沈晨洛的脸,道:“媳妇不明白?”
太夫人偏过脸,道:“叫门口那丫头进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走到门口,似乎一惊抬脚准备跨过门槛。
“母亲,”里晨洛突然开口道,“这件事交给儿子处理吧。儿子知道怎么做。”
太夫人望了眼沈晨洛,叹气道:“晨洛,你要记住。不孝有三,无后最大。”
“儿子记住了。”他淡淡的应道,扶住起身的太夫人。门口的丫鬟窥见里面的动静,连忙的打起帘子。大丫鬟则上前,扶住太夫人朝后院而去。
望着太夫人颤巍巍离去的背影,李晨洛转过身——端缱低着头跪在地上,傍晚的光线从门外投射进来,一片黑影遮挡住她的脸。她就这么跪着,李晨洛抬起手微微的遮挡傍晚并不刺眼的光线,深处模糊的记忆与眼前的她重叠,为不可言的疼。他想伸出手触摸,确定这是不是幻影,身体里的弦却紧拉住他的手,不准向前半分。
仿佛是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光影刹那的时间。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她未动身,抬起头,眼睛湿润:“大人,端缱不明白。端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偏过头:“容翠小产了。喝了你吩咐的安胎药。”顿了顿,他又道,“端缱,这府宅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一刹那,什么的明了了。她再次低下头,红唇含着嘲讽的笑意。“端缱明白了。只望大人看在往昔的情谊,善待墨儿。”
再拜起身,离开。待到李晨洛回过头时,她已经站在门外,发髻上的金步摇在夕阳下晃动。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她跪在他脚下,强忍着哭腔说:“求大人……”
他再也忍不住,声音轻的如同鹅毛,从唇齿里飘出:“端缱……”
她背影在暮光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团淡淡的墨点......
“你醒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这里是一座山洞,洞口处升起一堆篝火。
“你救了我?”端缱迷迷糊糊的站起身,眉头紧皱,她记得自己被一群黑衣人包围,眼看便要被擒住,一个男子救了她,一定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从腰间掏出三根银针,“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瞥了男子一眼,眉间那份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木头在火里噼噼啪啪的吵架,火光照映着她细腕上的镯子,说不出的妖冶。
男子接过针,抽出一根,对她笑嘻嘻道:“我要你对我说一句‘多谢大侠救命之恩’。”端缱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根针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男子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想听这句话。”
端缱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阵,突然清笑两声:“我可以说,你也用不着拿着银针来换。”
“可这是我的要求,我就是愿意拿银针来换。”
端缱没有理会他,起身理了理衣衫,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叫白素素,江湖人称玉面修罗。有事可在白杨柳下做个记号,我手下的人见着了会通知我的,到时我自会来找你。”
“你知道你这回是怎么栽的吗?”男子道。
端缱一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是你那个在霹雳堂的胖子手下来官衙透露你的行踪的,说你身上藏着李亲王家的无价之宝。”
寒光一闪,三尺长剑直指男子的咽喉。“你怎么知道?”
“我叫老猫,江湖人称见死不救,心情好的时候江湖人又称追命十五郎,在官衙混饭吃。”
“你为什么救我。”
“刚得罪了顶头上司打算逃命,手痒没事做就顺便救了个漂亮丫头打算娶回家做老婆呢。”
端缱收起长剑,转身,道:“多谢。”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又道:“另外,再叫我丫头我就杀了你。后会有期。”
“哎,美人,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啊,等等我嘛!这年头美人的脾气怎地都那样打呢!”
老猫追了端缱三天,才隐隐的没有跟丢,看来她脚上功夫不是一般的好。
“美人,等等我呦。”老猫边追边喊,“累倒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你跟来做什么?”端缱皱皱眉头,故作成熟的低声问。
“美人,我跟着你有什么不对吗?”老猫嬉皮笑脸的打哈哈,“你是我救出来的,可我不想你轻易又死了。”
“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猫道。
端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了一会儿,道:“我的确要去杀个人,你跟来会碍事。”
“我保证,绝对绝对不妨碍你,再怎么说我也是跑江湖的人,有些事还是懂的。”老猫道。
端缱没有再说些什么,心想你若是我什么危险我是不会救你。二人悄悄的潜入了霹雳堂,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去官府告密的满脸横肉的死胖子便死在她的剑下。
长剑出鞘,连喊娘的机会都没给人家,直接被灭了口。那家伙临死时还不甘心的张了张嘴,老猫面无表情的跟在白素素的身后。
突然地,霹雳堂的大厅就震了起来,二人均是扶住了家具才能勉强站得稳,一阵轰轰隆隆过后,地上裂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端缱老猫遂不及防掉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振动停止了,他们站稳了脚下,开始打量四周,地下很暗,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
老猫的眼神不错,即便看这样黑暗的地方,双眼依然能够视物,他看见端缱满脸汗珠的蹲在地上,问道:“怎么了?”
“脚伤着了。”端缱声音痛苦。
“呵。”老猫轻笑了一声。“我当你武功有多厉害呢。”
“我都伤着了,你还笑!”端缱白了他一眼,不悦道。
老猫哼了一声,“你还能有这样的表情,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有一种表情呢。”黑暗中老猫深吸一口气,色令智昏啊,千万别被这美色吸引的去,后患无穷。撕下一片衣角,轻轻替她包扎。“啧啧,皮肤真好,又白又细又滑溜。”才开口就听见“啪”的一声,一个响亮亮的锅贴。这是红颜似火,火辣辣的疼。
“怎么办,这里铁定是霹雳堂最严密的机关了。我们出不去了。”
“来来来,我背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出不去。”
“这地下说不定还有什么机关,一步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坐以待毙照样没有活路,还不如放手一搏。”
老猫背着端缱,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但是呢,这地方就好像来过似的,运气超好的没碰上一个机关。走着走着,就遇上一张大大的棋盘。
端缱看了一眼,轻轻叹一声:“绝命棋盘,除非能赢,不然就得送命在这儿了。”
“这倒巧了,我刚好对这象棋有研究,看来天不绝我们。”
炮五进四,马二平七,单车入宫,然后,将死!“霍”的一下,前面的石墙就打开了。“太简单了。”
“我们出来了。”终于又见天日。只是天上没有日,只有月亮。端缱靠在老猫肩上深深睡去。才不过几天没睡,就困成这样,真是浪得虚名。
老猫找了家客栈,要了两件上房,一人一间,各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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