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一听是死了的，便捂着自己的鼻子，离得老远道：“老张，老张。”

“哎……”收尸人老张跑了过来，“军爷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尸体，你也顺便一起拖走吧。”

老张看了眼唐晓，得令道：“好嘞，军爷放心，我这就把她扛上车。”

老张自是没有士兵们对尸体的避而远之，他扛起唐晓便是将她扔在了推车上。

唐晓身下躺着尸身，她的眉头皱了下，似乎是有了些感知，可还是没有就此醒来。

老太婆望着唐晓被推走，她挥着手，作别道：“姑娘，一路走好啊。”

说着，便是往回走了去。

这一边老张见推车满了，便先推这些死人往城那头的乱葬岗去了。

这几年的兵荒马乱，要了许多人的性命，却也给了许多收尸人糊口谋生的机会。

老张推着车一路走着，很快便到了乱葬岗。

他将车往前倾斜，便是一股脑将车上的所有尸体都扫到了地上。

收尸的活干多了，也就没了对已死之人的敬畏。

唐晓被老张就这么扔在了尸海之中。

她的意识渐渐恢复，因着身体的僵硬，她没能睁开眼，而是闭着眼感知着身边的一切。

嗅觉逐渐恢复，她闻到了那股恶臭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是被扔在了尸体堆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扔在这种地方了，唐晓习以为常。

她静静等着，等待身体能够动弹。

那个雪地里的交易是真实的，唐晓没有见到御靳霆，那么她不会就这么死去的。  

南堂军营。

“哎，你知道吗？今天那个硬要闯入的北殷女子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听说她的腿都快被打废了，也还是要见我们陛下。”

“你说那个女人不会真得认识咱们陛下吧？”

“怎么可能？我们陛下是何等的尊贵，怎么会认识这么下贱的人呢？”

“说的也是。”

士兵们的无心之语被经过的白昊听见，他的眉头微皱，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白昊走到御靳霆所在的营帐，他是要去和御靳霆禀报现在的情况。

御靳霆波澜不惊地听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看来拿下北殷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御靳霆放心之后，他抬起头看见白昊还站在那，“怎么？还有事吗？”

“陛下，有一件事微臣总觉得很奇怪。”

“有话便说吧，你我之间不必拘泥。”

既然御靳霆要听，白昊自然便直说。

“白天有个女子硬要过来，那个女子口口声声说要见陛下您。”

御靳霆闻言放下手中的兵书，“你怎么现在才说！”

御靳霆冲出营帐，骑上马便是往百姓堆里奔去。

一个女人，一个要见他的女人。

御靳霆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唐晓。

唐晓，等我，我来找你了。

御靳霆骑着马接近人群后，他从马上下来，便是在搜寻着。

眼前闪过许多陌生的面孔，他期盼找到那张他日思夜想、期盼的面容。

“少爷，这里不能久留。”匆匆赶来的白昊跟在御靳霆的身后，虽然他们现在是便装，但是他们现在离北殷军队很近，要是被北殷的人察觉，那就不好了。

“不，我得找到她。”

御靳霆很强硬，白昊只好陪着他一起找。

这些北殷投降的百姓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地上，他们在等，等南堂的人接纳他们。

“你有见过一个女子吗？这么高！”

御靳霆一路走，一路比划着。

他问了许多的人，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你是在找白天被士兵打的姑娘吗？”

一个蹲在角落的老太婆抬起头，对御靳霆这般道。

御靳霆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是，我是在找她。”

“你来晚了，那个女人死了，被北殷的士兵拖回城里去了。”

御靳霆闻言身子微颤了下，“不可能，她不可能死的。”

在听见唐晓已死的消息后，御靳霆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唐晓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怎么不可能？那是我亲眼所见。”

御靳霆不再听那人说，他往城池走去。

“陛下，你要去哪？”白昊轻声附耳在御靳霆身边，他拦住了御靳霆的冲动。

“我要去找她，我不想相信她会就这么死了。”

白昊在听见唐晓的死讯，他也不相信，“或许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就算是这样，我也必须去确认下。”

白昊见实在无法说动御靳霆，他提议道：“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进城。”

白昊在和御靳霆达成共识之后，他带着御靳霆绕过那条小路成功进了城。

“如果那个人的尸体是被北殷的士兵收回去的话，那么她现在极有可能便是被埋在了乱葬岗。”

御靳霆夹紧马腹，便是一路狂奔，躲过了北殷的士兵，往城的另一边找去。

御靳霆和白昊一起，来到了位于城池另一头的乱葬岗。

身体逐渐的恢复的唐晓，听见有人靠近这里，她没有立刻起来，而是继续趴在地上，脸朝下，将自己的脸掩盖住，继而静静观察着身边的动静。

御靳霆和白昊在这里找了一圈，看见一个被白布盖着的尸体，这尸身保存得好算完整，显然是刚被人扔到这的。

御靳霆端着害怕，他掀开白布，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御靳霆却因此感到宽心了不少，这个人不是唐晓，那就说明唐晓还没死。

白昊走来，也看见了这人不是唐晓，他的心也安了不少。

既然这人不是唐晓，那么御靳霆也还是没有找到唐晓。

“陛下，既然这人不是她，那我们还是赶紧回营。现在这城里正在全城戒严，微臣担心要是被北殷的人发现了，我们……”

“不，我不可以就这么走了。”

“陛下您……”

“或许留在这，我们才能更快地灭了北殷。”

白昊不明白御靳霆究竟有什么打算吗，但是他既然这么决定了，白昊自然不能再说什么。

从乱葬岗出来，御靳霆和白昊投宿在一家客栈前。

当他们进入这客栈之后，浑然未觉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他们。

看见他们进去之后，那人才现出身。

那是浑身是血的女人，因着白天她这副样子容易引来旁人的注意，因而她不敢在白天现身。

女人的腿上有血，因而她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这个人便是唐晓，正在苟延残喘的唐晓。

唐晓在乱葬岗知道那人是御靳霆的刹那，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所见。

她本来想说话的，视线在看见御靳霆的刹那便是说不出话来。

唐晓终于见到了御靳霆，但是她不能说话、更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御靳霆失望地离去。

唐晓跟着御靳霆他们从乱葬岗到了这里，唐晓看见他们进了这客栈，她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是他，真得是他。

“额哈……”胸口一阵剧痛，那是心脏处破裂的声音，她能够感受到心的温度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是走到他的面前。”

唐晓艰难地从后门走进客栈，在御靳霆所在的小院外。

她的力气也只到了这里，唐晓倒在院墙之外，身下是被她压着的杂草。

她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却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非人的存在，将死之际，却还是来到了御靳霆的院门外。

她静静倚在墙上，双眼缓缓闭上，在闭眼的刹那许多过往的岁月片段在她的黑暗的视线里闪回。

牛家村内，暗无天日的牢房，那是她第一次见御靳霆，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冷漠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在和她达成交易后，将她救出了牢房。

徐家庄内，唐晓和御靳霆一起掉入徐家庄的暗道之内。他们一起发现了简玉珩的秘密，也揭开了那段尘封的过往。

第一次，唐晓会担心御靳霆。

倚翠楼里，唐晓被御靳霆百般刁难着。她不进宫，御靳霆便让她连做婢女都不好过，之后，唐晓答应进宫了，御靳霆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开心。

对御靳霆，唐晓越发不明白了。

南堂皇宫、西奴边境，唐晓和御靳霆经历了许多，几进几出，当她遍体鳞伤被御靳霆从储秀宫抱出的时候，她似乎丢了此生最宝贵的东西。

是御靳霆，在之后无数被仇恨、愧疚包裹的日子里，用爱一点一滴地温暖着唐晓。

他让唐晓明白，原来她还有爱……原来她爱着御靳霆。

她想和御靳霆长相厮守着，在乾堂宫、在清心殿、在宫外农屋里所发生的一切成了她此生短暂却最值得记忆的回忆。

一生正在她的眼前回映着，耳边便是传来了熟悉的萧声。

这声音，和她当年初进汝南城，在城墙下听见的萧声如出一撤。

原来，当年那个吹箫人就是你。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里便对你有了好感。

院子里头，御靳霆吹着手中的萧，萧声里满是对唐晓的思念。

唐晓，你究竟在哪里？

一墙之隔，隔断了御靳霆和唐晓见面的机会。

听着这萧声，唐晓倍感安心，眼前闪回的记忆逐渐不再放映了。

胸口处那个口子越来越大，正在一点一滴地吞灭她的身体。

那是当年，她往自己胸口戳的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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