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屯的十字路口向南一直到石拱小桥是一个小广场，小广场的西侧是大柳树和辘轳井，东侧是偌大的梯形狭的长粪堆，中间是十几米宽的空地，平时这里是召集社员上工的地方。

正月里，进屯拜年的秧歌队表演都是在这里拉开阵势，一展身手。

锣鼓手、喇叭匠在大马车上吹吹打打，百十号人的高跷秧歌队变换不同阵型，齐头并进、兵分两路、四路，穿花表演，过独木桥，壮白菜心……

那些扮相孙悟空、猪八戒、唐僧、白骨精的地蹦子舞着手里的“兵器”，在人群中搞怪逗哏，也有舞龙、舞狮、跑旱船的，更是别具一格。

大秧歌吸引全屯社员群众，围满小广场四周，青年男女借机聚在一起打情骂俏，相互开玩笑。

且说，大年初三，刘彤和刘红来到幸福屯到牤子家拜年后，在秧歌现场见到了花喜鹊和张世杰。

她俩的到来，因为青春貌美吸引了不少小伙子的目光，有幸福屯的，也有外屯的，甚至还有扭大秧歌的。

二赖子对扭大秧歌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吹唢呐，秧歌队伍一来，他便混在锣鼓手的旁边。

秧歌队吹唢呐的喇叭匠是两个人，二赖子也凑热闹帮忙吹奏一番。

吹了一阵小唢呐，有人指向刘彤告诉二赖子：“二赖子，你相好的来了，你还不赶紧过去亲热亲热。”

二赖子一看，是刘彤和刘红，梦中情人来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吹唢呐，立马乐颠颠地穿过人群来到了二人近前，用吹唢呐模仿人说话的方式拜年，意思是：“嗨，大小姐、二小姐、过年好！”

刘彤和刘红的心思和目光都在张世杰的身上，人太多，本来没有发现二赖子，突然唢呐声在耳边响起。

刘彤回头一看是二赖子，骂道：“该死的，你从哪儿钻出来的，吓了我一跳。”

“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别诅咒我，万一应验了，你二次守寡咋办，”二赖笑嘻嘻道，“大小姐、二小姐，知不道我刚才吹的是啥意思？”

“我管你是啥意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刘彤躲着二赖子。

“我刚才是给你俩拜年，吹的是大小姐、二小姐过年好，新春大吉！你再听一遍，像不像？”

二赖子说着，又吹奏一遍，还真是那么回事。

刘彤没心思搭理二赖子：“滚一边去，我讨厌你！”

“别，别撵我呀，”二赖子道，“一会儿看完秧歌到我家去，我跟你俩好东西。”

“谁稀罕，滚！”刘彤说是这样说，却不敢大声，怕别人笑话她像个母夜叉。

刘红更是讨厌二赖子，不想让刘彤搭理他，拉着刘彤躲向一边去。

就在这时，二赖子身边凑上来几个年轻社员，这几位是进城出劳务回来的。

“二赖子，怎么惹你的白娘子生气了，还不快去哄一哄，不然门缝不让你撬了。”

“不是白娘子，是‘白虎’娘子，小河沟帮没长几根蒿草，哈~哈~哈~”

……

这些年轻社员聚在一起口无遮拦故意挑逗刘彤，竟然毫不留情地把二赖子说过的话抖落出来。

刘彤和刘红没躲出去多远，刚才社员的话她俩听得真切。

刘红不知所以然，只道是有人在开二赖子和刘彤的玩笑。

刘彤却听出了那些话中的意思，顿时羞愧那当，恼羞成怒，知道是二赖子泄露了她的隐私和她俩的秘密。

二赖子见状不好，不敢搭言，赶紧钻进人群逃之夭夭。

刘彤非常难堪，此时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借着看秧歌人多，她拉着刘红赶紧离开大伙的视线，钻出了人群。

刚才的一幕，花喜鹊看在眼里，有心控制局面，却无能为力，也只能在一旁看笑话装糊涂。

看着二赖子逃之夭夭，又见刘彤和刘红在一群年青社员嘲笑声中离开，花喜鹊知道这事闹大了，二赖子等着倒霉吧，刘彤不会原谅他，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张世杰也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对刘彤的难堪没觉得怎样，不过，刘红离开让他意犹未尽有些失意。

他对刘红印象深刻，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他已经感觉到了刘红对他的在意。

刚才，花喜鹊没有介绍刘红，张世杰还不知道这位与刘彤一起来的姑娘是谁，看样子她俩像姐妹，比起刘彤来，刘红更显得文雅、靓丽和有涵养，不知道彼此是不是今生有缘。

张世杰发现刘彤和刘红离开，他没有无动于衷，而是挤出人群，快步追了过去。

刘彤和刘红离开人群，还没有走出多远。

此时，刘彤一脸愠怒，刘红不知何故，一边走一边在问：“姐，到底怎么了？他们说话跟你有啥关系，你急匆匆地拉着我就走，究竟是啥意思呀？”

“你没看见他们拿我和二赖子开玩笑嘛？二赖子，简直不是人，千刀万剐他我都不解恨。”

刘彤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都变了。

刘红大惑不解：“他们和二赖子开玩笑，我怎么没听出来跟你有啥关系？白娘子，白虎娘子又不是说你，你生的什么气呀？弄得咱俩灰溜溜的，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你不知道咋回事，别问了，”刘彤道，“该死的二赖子，早晚得遭天打雷劈。”

刘红发现后面似乎有人，回了一下头，看见张世杰走了过来。

“别说了，你看后面……”刘红提醒刘彤。

刘彤回头一看，认出后面走过来的人是张世杰。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脑筋急转，猜测张世杰之所以拒绝她，十有八九是因为二赖子得便宜卖乖背后乱讲。

她悔不当初，没想到自己的名声栽在了二赖子咸猪手和他那张臭嘴上。

不能这样让人鄙夷她，尤其是张世杰，对象可以不处，但必须让他知道，她不是随随便便下.贱不堪的女人。

张世杰是来追赶刘红，创造巧遇机会的，看见刘红和刘彤在前面，他快走几步就遇上了。

“这么巧，又遇到你们两位美女，”张世杰道，“怎么？这是往回走还是去谁家？”

“噢，我俩往回走，不去谁家。”刘红涨红着脸回了一句。

“你是妹妹吧，你姐俩长得还挺像的。”张世杰急于想知道刘红是谁。

“嗯，我是她堂妹。”刘红应答。

张世杰与两姐妹并肩走在一路，没人问，他自言自语道：“我去牤子哥家拜年，他家就在前面。”

“我们也是来牤子哥家拜年的，赶上你们屯扭大秧歌。”刘红再次搭话。

“是吗，那咱们一起去吧。”

张世杰以为刘红和刘彤也要去牤子家，他本来是撒谎，但也的确想去牤子家拜年。

“我们来时已经去过了，”刘彤一直没说话，现在忍不住直接了问张世杰，“张世杰，我问你，花姨跟你说的事，你是不是因为二赖子背后说啥了？”

“哦，二赖子跟我们就是开个玩笑，请别介意，”张世杰道，“他现在挺能耐的，比我强百套。”

“张世杰，我告诉你，你可以拒绝我，但必须让你知道，不管二赖子背后说我啥坏话，我刘彤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二赖子王八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根本就没让他得逞，我刘彤不敢说守身如玉，也差不多，二赖子就是个臭无赖，他不得好.死。”

张世杰道：“哦，这说的哪里话，我没有怀疑你，主要是我不配，我没法跟二赖子比，他一个人没有后顾之忧，我家老老少少七口人，全指着我爹和我呢，人得有自知之明。”

“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是非你不嫁，是牤子哥提起的你，我娘多事跟花姨说的，”刘彤道，“没事，希望你能找一个比我好的。”

“也希望你有更好的归宿。”张世杰目光转向刘红，“她叫刘彤，你叫什么？看你好像很有文化？是老师吗？”

“我叫刘红，没啥文化，才高中毕业，我不是老师，牤子哥把我安排在大队卫生所当护士。”

“哦，看着就像。”

“就像啥？”

“梦中见过的。”

刘红被张世杰说得脸儿发烧，她知道张世杰话中的意思。

幸福屯的故事

到了牤子家门口，张世杰停住脚步：“再见！要不要我送一送你俩。”

“不必了，谢谢！”

刘彤冷冷地说了一句，拉着刘红继续走。张世杰目送着她俩，其实只是目送刘红一人。

刘红走出去很远，心有灵犀地回头向张世杰摆了摆手。

张世杰站了一会儿，直到刘彤姐妹消失在屯西口，他才走进了牤子家院子。

牧羊犬战狼并没有拦挡他，只是汪汪几声，报告给屋里的主人。

李桂香抱着孩子，打开房门，微笑着把张世杰迎进屋。

张世杰向牤子的母亲拜年，没过多久，大秧歌扭完了，大憨和托娅回到家来。

“你俩没看见两位刘姑娘吗？”李桂香问道。

“谁呀？哪两位刘姑娘？”托娅问了一句。

“还有谁，刘红和刘彤，”李桂香说，“她俩来拜年，刘红还给牤子织了一件毛衣，没说几句话，她俩就去看秧歌了，我还以为你们能遇见呢。”

“是吗，那我出去找找。”

托娅说着，就要往出走。

张世杰说：“我看见了，我来时恰好遇见，她俩已经回家了。”

“这俩孩子，也没进屋坐一坐，水都没喝一口。”李桂香有些歉意。

“刘红真有心，娘，让我看看她织的毛衣。”

“让我放柜里了，我不留，刘姑娘非得要我替牤子收下，还不知道牤子回来咋办好呢。”

托娅从炕柜中拿出毛衣，欣赏着：“这毛衣织得真好，刘红真是心灵手巧。”

此时，大憨陪着张世杰嗑着葵花籽，吃着花生。

张世杰很敏感，以为刘红和牤子好上了，又觉得不对头，牤子不是和小梅姑娘青梅竹马吗？

张世杰心有疑问，问起了大憨：“大憨哥，你家大房子盖起来了，牤子哥和小梅快结婚了吧？”

张世杰冒冒失失这一问，大憨憋了半天，叹口气道：“我家现在这情况，牤子哪有那福气。”

张世杰很少回家，但牤子家的遭遇他是知道的，听家人说过，牤子也向他提起过，至于牤子和小梅分手他却是闻所未闻，大过年的这事不便细问。

“一切都会过去的，好人一定有好报。”张世杰敷衍道，“牤子哥心善人好，不愁找不到对象，这不，还有人给他织毛衣呢。”

“大脸，你别误会，”李桂香道，“刘姑娘是感激牤子，她的工作是牤子当生产大队长时帮她安排的，这姑娘在大队卫生所当护士，对咱们老百姓可是真好，你大伯感冒发烧脚冻坏了，大冷的天，她跑来不知多少次，一个大姑娘，为你大伯打针擦脚上药的，她也不嫌弃，我要是再有这么一个好儿媳妇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可惜了，我家这家庭成分，牤子没好命，就算刘姑娘不嫌弃，牤子也不会坑人家。”

托娅道：“牤子要是有娶她的心，早就娶小梅了。”

“那倒是，”李桂香道，“不过，谁将来要是把刘姑娘娶家去，肯定是没有比的。”

“娘，我看大脸跟刘红就挺合适。”

关键时刻，大憨一语中的，正中张世杰下怀。

李桂香一看大脸，笑道：“还别说，还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让你给说着了，好马配好鞍，我看他俩还真像是一对儿。”

张世杰不好意思道：“大娘，我哪有那福气，我跟牤子哥没法比，人家能看上我吗？”

“那可不一定，谁跟谁天注定，没准你俩真能成。”李桂香道，“你别急，等过后刘姑娘再来，我帮你问一问。”

大憨道：“过后啥呀，大脸初六就上班走了，要问这两天就得赶紧问。”

“也是，那大脸说说你是啥意见？”李桂香这就要撮合。

“我当然没意见，就怕人家不同意，”张世杰道，“大娘，您千万不要特意去问她，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不瞒你们，昨天，花姨向我提起她姐姐刘彤，我没打拢，今天和她见面还挺别扭的。”

李桂香一怔：“是吗？有这事呀，行，那就等一等再说，好事不怕晚，是你的跑不掉。”

张世杰道：“那就拜托大娘，有机会帮我给她过个话。”

“那没啥说的，话我肯定带到，我没有花喜鹊那两下子，咱们就以实为实，有啥说啥，成与不成看你俩的缘分。”李桂香道，“想不到我还能当一回媒婆。

“娘，我看你这个媒婆还真能当成。”

托娅见张世杰如今一表人才，对他和刘红的事很有信心，只是，她心里暗暗地在为牤子气不平，牤子放手小梅，如今又要错过一位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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