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左思右想，去六角塔找国师。

天气炎热，国师却坐在塔里煮茶，一方梨花木小几，一个红泥小炉，壶里的水咕噜噜的滚着，他有条不紊的烫着茶盏，用木勺舀着茶叶放入青瓷茶壶，然后提起烧滚的开水一冲，茶叶在水中打着旋，茶香四溢。

国师专注的做着手里的事，说，“殿下来得正好，刚沏的茶，尝尝。”

康王在小几边坐下来，拿帕子擦了下头上的汗，虽然阳光照不进来，但石塔里闷热，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本来就热，再喝热茶，岂不是热上加热，但他端着小巧的茶盏吹了吹，很给面子的抿了一口。

“清香留齿，味甘生津，”康王赞道，“果然是好茶。”

国师微微一笑，手上的活一直没歇着。

康王打量他，说也奇怪，他坐在这里汗流夹背，国师却怡然自得，举手抬足从容沉静，塔里的闷热，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康王不禁问道，“国师不热么？”

国师道，“心静自然凉。”

他看康王一眼，“殿下心不静，所以难以忍受。”

康王，“本王确实有事找国师商议，从前我查办庄薇时，庄太后对我颇有微词，方才我探庄太后口气，只怕那事没那么简单。”

国师替他把茶注满，“成事之路多坎坷，这是命中注定的，但也不是没法子化解。”

康王眼睛一亮，“国师有何法子？”

国师从一旁的屉里拿出一个小木匣，抽开盖板，里头是一颗碧绿圆溜的丸子。

“此为百消丹，服了它，可以消除烦恼和痛苦，殿下要试么？”

康王愣住了，他本是心思极活络的人，此时也没明白国师的意思，难道真的吃颗丹丸就能化解所有的麻烦？

“国师的意思是，本王服用它，庄太后那头便……”

国师笑得颇有深意，“自然能如殿下所愿。”

康王捏起那颗丹药，仔细端详，“这是……”

“贫道亲自炼制，殿下尽可放心。”

当皇帝已经成了康王的执念，只要能坐上那把龙椅，别说一颗丹药，便是减寿的毒药，他也愿意吃。

他把丹药放进嘴里，国师将茶盏推了推，“此茶可送药。”

于是康王喝了口茶，把丹药吞了下去。

“国师，庄太后那头，你打算什么时候……”

“不着急，庄太后自会来找贫道的。”

话音刚落，塔下就有人喊，“奴才冯德，乃永寿宫总管，奉太后口谕，请国师移步一见。”

康王暗自叹道，国师真神，这都能算到。

庄太后信佛，也信道。但凡得道高僧道长，她都奉为座上宾。回宫后，听说宫里有位神通广大的国师，消弥了瘟疫，又建塔助皇帝求雨，很是敬仰，又听说燕云恒是死在六角塔内，越发对国师有了好感，安顿好后，便想召来一见。

国师坐着没动，如金石般的声音朗朗传下来，“冯总管请稍等，贫道这便下来。”

他放下茶盏，对康王道，“殿下自便，贫道去趟永寿宫。”

康王道，“国师，我等你的好消息。”

国师浅淡的笑了笑，佛尘一甩，施施然而去。

国师一走，康王也待不下去，确实太热了，他匆匆下楼，看到姜云裳往这头来，他悄悄避到树后，见姜云裳抬头往六角塔上张望，他从树后出来，拍了下她的肩，姜云裳吓了一跳，却顺势扣住他的手腕。

康王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忙说，“是我。”

姜云裳冷着脸，缓缓松开他的手，“康王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本王来此，自然是找国师，”康王说，“姜大人来此，是做什么？”

“找国师。”

康王道，“你是太医院的人，有事不找医正，找国师做什么？”

姜云裳冷冷瞥他一眼，“殿下还是先顾好自身吧。”说完转身走了。

康王莫名其妙，追上去问，“姜大人什么意思？”

姜云裳几次张嘴，又咽了回去，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被康王烦得实在不行，她说，“殿下无事，好得很，殿下救过我一回，这点恩情，云裳时刻记在心里，不会不报的。”

她这样说，康王更糊涂了，“你要怎么报恩？”

姜云裳叹了口气，“殿下是要成大事的人，不必纠结这种小事，到了报恩的时候，我自然会报的。”

她不肯说，康王也没办法，狐疑的看着她，“你为何事找国师？”

姜云裳脸一沉，加快步子走了。

国师进了永寿宫，庄太后眼睛都睁大了，她本以为国师是个鹤发鸡皮的老者，没想到却如此年轻，如此气度非凡，是真正道骨仙风的高人。

她起身相迎，“国师生得好相貌。”

国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躬了下身子，“见过太后。”

庄太后伸出手，国师很自然的搭起胳膊，搀扶着到了上座。

“哀家听了许多有关国师的故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太后赞誉。”

“听说接哀家回宫，是国师的意思？”

“宫里需要主持大局的人，除了太后，贫道想不出第二个人，这也是康王殿下的意思。”

庄太后嘴角挑着一丝讥讽，“哀家知道康王打的什么主意，燕云恒死了，他想当皇帝。”

国师笑道，“燕家子孙没有不想问鼎的。”

“可他忘了，已经有太子了。”

“广平帝接位，承诺十年还政，太后亦可让康王承诺，八年还政，太子依旧是东耀之主。”

庄太后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国师的意思，让康王继位？八年还政，说得好听，作不得算的。”

“贫道在，便可作数。”

庄太后狐疑的看着他，“国师是康王的说客？”

国师摇摇头，“太后若想让庄家重新站起来，选康王是上策。”他看了眼殿里的人，庄太后立刻摆摆手，让奴才们都退了出去。

国师起身，坐到离庄太后最近的椅子上，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庄太后一惊，脸颊不住颤抖，“这是真的？”

国师点点头，“此时是庄家最好的时机。”

庄太后靠进椅子里，手里的念珠一颗一颗慢慢拔弄着，“你容哀家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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