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莞已不记得这是她斩倒的第几个人了。

起先她还想过要不数一数，然而到后头她根本无暇思索其他，迎击和夹击一波接一波，她就算偶尔停下片刻，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还要继续引，要一路将他们引到那峡谷去。

而随着她突破的围堵越来越多，哥舒羿的怒火明显也越来越旺盛，他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每次都疯狂地嘶吼，带着人对薛小莞穷追不舍。

薛小莞是顺风而走，但如此疾行，那干燥凛冽的风也还是仿佛能在她的脸颊上割出血痕来，且它还在她耳边呼啸着，催促她一路前行。

眼见着原本一直伫立于远方、属于槐岭西段的鹫歌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薛小莞需狠命仰着头，才能看到那入云的山顶时，她最后一次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冲着后方喊道：

“追了这么久也没追上！哥舒小叶护，你老子的狼卫在你手里，都要变成狗卫了！”

说完薛小莞也未等他回答，缰绳再次一拉，催马又向着山峦的方向奔去。

她隐约听到后头哥舒羿又咆哮着说了什么，但随着耳畔风声越来越大，近乎在惊叫嚎哭，她也没能听清。

但她清楚地听到后方马蹄声的速度并未减慢，大地依旧因万马踏过而微微震颤，是以她笑了笑，未减下半点速度，向着前方奔去。

眼见峡谷入口近在眼前，薛小莞向东一转，奔入了其中。

虽说峡谷不长，但真入了内，一眼望去，尽头依然显得遥不可及。

峡间一片寂静，悄无声息，但薛小莞知道，只要往里去上一段路，左右山上等着的，就是一众善射的兵将。

峡谷内回荡着薛小莞的马蹄声，回音久久不绝，但刚奔入峡谷不久，薛小莞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蹄声盖过了这回音。她脚下未停，继续向里奔去。

眼见着山谷入口已近，远京禁卫结成的连环马阵近在眼前，薛小莞猛地拉紧缰绳，胯下马匹嘶鸣，前蹄扬起，而后她顺势逼迫着那马再次转了身。

前方峡谷内，已是箭如雨下，哀嚎声四起。

“众将士听令！”薛小莞身后不远处传来左韦德的高喊，“所有敌人到此，全数斩于马下，不放过任何一人！”

“你们都守好了！要是谁能擒住哥舒羿！重重有赏！”薛小莞笑着大喊。

她也不知如今在此她能赏什么，但她就是这般喊了。

下一瞬，她就握紧了手中陌刀，再次向前冲去。

事到如今，她能多砍一个是一个！

而那些勉强冲出了箭雨，慌忙向前逃窜的骑兵，有的是直接被薛小莞堵住截杀，大部分是一路逃到前方，却发现那里早有人等着，正面作战之下，他们根本冲不破那连环马阵。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峡谷之中已经尸横遍野，薛小莞渐渐发现，冲过来的狼卫轻骑在逐渐变少，厮杀声更多是自远处峡谷更入口的地方传来——

哥舒羿的大部队似乎没有悉数往峡谷中来，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薛小莞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陌刀：“都跟我向前去，与费都尉等人一起，围杀哥舒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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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莞奔入峡谷的时候，唐清哲正站在山崖之上，虽然他目盲不可视物，但这么久以来，他已习惯了用耳朵去判断一切。

而也就是在此时，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些许。

薛小莞奔到了此处，至少能说明，她尚有一战之力，没有身负重伤。

而在薛小莞奔入后不久，唐清哲就听到狼卫大军追了过来。

“那女人定是走投无路，才入了这峡谷，前方只有一个山谷，等她入内之后，便再无处可去，只能四处躲藏，都给老子追进去！阻截那女人！”有人在远处峡谷入口大喊。

对方嗓音沙哑，甚至破了音，光听这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和愤怒。

而能这般下令的，应该就是哥舒羿无误了。

与此同时，唐清哲感到身侧的士兵都有了动作——

他们应是举起了弓，搭了箭。

大概是对面的仲涛以手势为示意，让峡谷两侧的弓箭手做好伏击的准备。

思及此，唐清哲也将手中长弓举起，拉紧了弓弦。

而等到狼卫冲到正下方的一刹那，周身都传来箭自弦上发出的声音。

唐清哲微微皱着眉，分辨着风声、呼喝声、箭矢射击声，以及下方的马蹄声。

下一瞬，他手中的箭也自弦上射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依稀听到，箭没入敌方身躯的细小声音。

“世子，厉害呀！”旁边有一人轻声感叹道。

好像是那个……叫卞正升的，因为善射，被安排到了这里，之前上山时，还有意看顾搀扶了唐清哲一二。

“中了吗？”唐清哲也小声问。

“正中一敌人胸口！”卞正升答。

唐清哲笑了笑：“那也算未浪费这箭矢。”

之后他便敛了神色，重新张弓搭箭。

比起别人，他射得要慢上些许。

因他到底目盲，虽说下方没有友军，但他总觉得，即便不射中敌人，至少也得射中对方的马匹才不算亏。

而还未过多时，后方也传来了厮杀声，此时狼卫的大部队似乎还未入这峡谷，然而细细一听，唐清哲却发现，他们的速度似乎渐渐慢了下来。

哥舒羿……恐是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瞬，唐清哲就听得哥舒羿大喊：“停！所有人回头，迎击其后方军队！撤回营帐方向！”

对方似乎离他不算太远，做出如此判断之后，唐清哲立刻就将箭对准了那个方向。

“嗖”的一声，利箭射出。

然而之后跟着的，却并非箭矢没入敌人身躯的声音，而是碰到了什么金属物发出的清脆响声。

想来箭是被哥舒羿挡下了。

而唐清哲还感到，哥舒羿似乎是在看着他，那目光恶狠狠的，燃着怒火，仿佛要透过他的面具将他灼穿。

不过那目光也未停留太久，片刻之后，马蹄声响动，唐清哲感到，哥舒羿似是调转了马头。

“报！”就在此时，有一人大喊着，飞速自峡谷入口的方向奔来，“小叶护！前方战况焦灼，对方自西北山丘而来，顺风而战，北方人尤其众多，似乎是想阻止我们原路回往营地！”

“报！小叶护！不好了！冲到最前方的弟兄发现，对方不仅在峡谷两侧高处设伏，还在前方山谷入口处结成了连环马阵，人马皆覆甲，我方伤亡惨重！”东侧也有一人疾行而来，大声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哥舒羿大喊：“向西行至北鹫河河滩！渡水过河！”

唐清哲闻言，轻轻笑了笑。

哥舒羿果然做出了这般决断。

而这一步，也早被薛小莞算到了——

她之所以让费岳弘和崔酉带着所有庭越边卫都在后方突袭，并让狼卫无法原路回撤，而是往西边赶，就是为了将他们尽数赶至河滩。

庭越州多丘多水，士兵多善水性，水边作战，哥舒羿的军队，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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