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馆释典阁内的一间教习室里，九皇子唐晁正窝在太师椅中，伸手从旁边的桌上随意地拿了一个青枣扔进嘴里。

他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宫女，在为他捏肩锤背。

“挨千刀的东西，竟然让本皇子等这么久。”唐晁一边咀嚼着口中的青枣，一边嘟囔着，“要不是母妃，真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搭腔：

“殿下说得没错，这个安王世子真是不像话。”

“不过殿下放心，有朝一日，这些人还不都是任由殿下差遣。”另一个宫女也道。  

唐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扔了个青枣入口：“不错，况且他们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两个宫女再次面面相觑，正思索着如何接话，便看到他手撑着太阳穴，闭上了眼，二人便未再开口。

眼见唐晁似乎都要睡着了，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唐晁一个激灵，顺着椅子滑下去了些许，连忙坐起身来，满脸不悦地看向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皱鼻子，才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他冲着身侧的宫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宫女便了然地退下了。

而唐清哲一进屋便看到，屋中只余下了唐晁一人，旁边桌上摆了个装着青枣的彩瓷碗，其中果子已没了大半。

他走到唐晁跟前，站定行了礼：“九皇子。”

“堂哥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兄弟相亲，自然当以兄弟相称。”唐晁脸

上立刻带了笑，而后比了个手势，“堂哥快请坐。”

唐清哲一撩衣摆，坐在了唐晁对面。

“修文馆里没什么好茶，就只有这清风白露尚且凑合，之后若有机会，堂哥到我宫中，尝尝我母妃的念春玉露，那才是好茶。”唐晁说着，示意了一番桌上早已备好的茶水。

唐清哲只看了一眼那茶杯，也不打算陪唐晁绕弯子，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道：“堂弟将人都遣下去了，想来不止是要请我喝茶吧？不知是有何事相邀？”

“堂哥莫急呀，此前你在宫中恐怕顾不上喝茶饮水吧？咱们兄弟俩许久未见，先喝些茶吃些水果点心，再说事也不迟嘛。”

唐清哲闻言轻笑了一声：“不是我急，只是你堂嫂尚在宫外等我，堂弟有何要事还是直说吧，莫让她等太久了。”

“原是如此……”唐晁一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今日寻堂哥来，其实是想说，我一直很是……呃……欣赏堂哥！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宫内、宫外配合得如此密切，揭露了那帮妖道和有心之人的真面目，有勇有谋，可算是……未来国之栋梁，是、是我学习的典范啊！”  

说着说着，唐晁的眼神时不时地还往上瞟上一瞟。

唐清哲此时正抬了抬茶杯，分明一口茶未喝，听到此话，却是呛了一下似的，清了清嗓子。

合着今日唐晁见他，是受段淑妃之意拉拢他来了。

且他这消息……倒还真

是灵通。

“堂弟对我竟是如此想法，谬赞了。”唐清哲想了想，开口道，“不曾想，今日之事堂弟竟已经知晓了？”

唐晁微微一愣，挠了挠头：“后宫之中，消息本就传得快一些，今日我恰好听闻此事，知道堂哥入了宫，这才有机会邀堂哥一聚啊。”

“堂弟相邀，所说要事便是表达欣赏之意？”

唐晁连忙摇头：“当然不止！心中欣赏，自然还需有所行动不是？不知堂哥……良禽可有择木？”

唐清哲听罢，挑了挑眉，刚要开口，唐晁却是急急又道：“堂哥可要好好回答。”

“我既为人臣，何谈择木一说？所思所想，不过尽职尽责，忠君而已。”

“堂哥说得自然没错，但堂哥的一众堂兄弟之中，最后能赢得……咳，引得百鸟朝凤的只有一个，堂哥总该为未来多思量些许不是？”

“未来如何，自是看圣上想如何。但堂弟既然称呼我为兄长，那我便好心提醒一下，方才那番话，恐有些僭越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唐晁一噎，而后强自笑了笑：“堂哥说得是，但……堂哥又怎么知道我命里就没有呢？更何况听天命之前尚且需尽以人事，堂哥何不与堂弟一起，再创一个大祈盛世呢！”

唐清哲听完，实在是忍不住，露了个奇怪的表情。

他知道，段淑妃恐怕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知晓是她在与呼延钥合作，也是她派人

行刺，是以才让唐晁用这种……最朴实无华的说法拉拢自己。

唐晁适不适合当那九五之尊，只要不是个眼瞎的，都能看得明白，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是在摊牌，她段淑妃想以太后之位权倾朝野吗？

可段淑妃乃素琷王室出身，唐晁在圣上面前又毫无出挑之处，更因南巡对项心雅下手一事将圣心丢了不少，如今东宫有主，唐旭好歹还算有些才德，哪怕圣上是起过废太子的心思，也不至于废了太子后去选唐晁。

而唐晁一看唐清哲表情怪异，却又兀自沉默，莫名有几分慌乱，似乎是不愿让这房间太过安静，他向着唐清哲的方向倾了倾身子，不错眼地看着唐清哲：“堂哥若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母妃与我都能承诺，日后大业既成，定有重谢！”

那双眼睛酷似段淑妃，然而眼神中却直白地写满了急切。

唐清哲敛了表情，挑了挑眉：“不知堂弟所说盛世……是如何盛世？重谢，又是哪般重谢啊？”

唐晁见状，笑了起来：

“我知道，堂哥自为官以来，不求功名利禄，一直与世家大族做抵抗，然而父皇纵有制约门阀之意，自己却也受制于此，但我和母妃却不同，是以若有朝一日我能做主，清算门阀指日可待，于堂哥而言难道不是盛世？难道不是重谢吗？”

听罢，唐清哲心中微有些讶异。

他还以为唐晁能说得出来的，无非是加官进爵、荣华

富贵，亦或是娇娘美妾、稀世珍宝，却没想到竟会是这番话。

恐怕是那段淑妃好好教习他了一番，说得这般顺当，没准还背了许久。

不过这段淑妃……倒比唐清哲想得更会拿捏人心些许。

想了想，唐清哲轻笑了一声：“我不太会和几位出身世家的大人相处，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所谓的盛世和重谢……未免也太远了些。堂弟也说了，一切的前提是有朝一日堂弟得以做主天下，然而单是这一点，恐怕都是难上加难吧？一场空谈，可是什么都算不得的。”

唐晁听罢一顿：“那……那咱们且先说些近的。比如……比如堂哥府中，有一位大人物，还是位随时可能招来灾祸的大人物，可对？而我和母妃可以帮助堂哥，不仅能保堂哥安危，还能助堂哥谋划一二，将事情解决。如此，堂哥以为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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