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刚从唐清哲的口中说出，薛小莞便心下一咯噔，心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而上。

不是吧，自己都没提过这地方，唐清哲又是从哪里知道那里有玩头的？

“傅公子怎的突然想起去那里……？”薛小莞开口试探道。

“云山靠南，气候温暖，早就知晓此处鲜花遍开，而云山县城以东的桃花林更是极有意境，已负盛名。刚好……”唐清哲故意顿了一下，看着薛小莞，“听闻那桃林处正在办诗会，既然就在城外，我便起了心思想过去看看。小莞姐这是……不愿陪我前去？”

“呃……”薛小莞微微皱了皱眉，“虽说就在城外，可到底还是要出城去的，会不会太……太远了些？且我也不常去这样的风雅之地……不如这样，想来这诗会要举办些时日，待到我父亲休沐之时，我请他同你前去，可好？”

“小莞姐不常去，或许是未曾了解过其中趣味，如今刚好有机会，去看看不是更好？”唐清哲没有接受薛小莞的提议，依旧坚持，说到此处仿佛才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问道，“难道小莞姐你……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这……”薛小莞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可她总不能把这原因说出来，思来想去找不到其他借口，只好强行拒绝，“为难之处……倒也谈不上，只是这诗会，傅公子还是另找他人吧，我确实不适合……”

“莫不是

小莞姐你……不会作诗？”

不会作诗？诶，对！她确实不会作诗！这可不就是个借口！

薛小莞心下一喜，唐清哲果真聪明，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说实话，别说她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上辈子要不是因为心悦唐清哲，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去那劳什子诗会？她能会写字就不错了，写诗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她还记得，在上一世的诗会之上，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根本连诗都算不上。

“对。”于是她便顺着唐清哲的话，直截了当地答道，“说实话，我自小只会习武，认字写字还是被我爹爹逼的，字写得也不好看，针黹女工、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我什么都不会，还是莫要让我去煞风景了吧。”

唐清哲听着薛小莞一词一句地说出口，差点笑出了声。

这倒是他认识的薛小莞了，那个针黹女工、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样样不通的薛小莞，甚至连字写得都和狗爬似的。

他尤其记得自己上辈子在云山，看到薛小莞那所谓苦心想出来的诗作时的心情——复杂无比。

当时鉴于芸豆以救命之恩说事，他只能答应了薛小莞的邀约，前往诗会，但他从薛小莞的言行上看得出，薛小莞的文学涵养，恐怕并不会深，但那时唐清哲倒是听过其父薛聿文的文章，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薛小莞作为薛聿文的女儿，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可事实让他明白了一点，

有其父，未必有其女。

不过在嫁入安王府后，薛小莞倒是很努力，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世子妃，她练字、写诗、读书，三年有余的付出和周围环境的熏陶，薛小莞好歹还是学了些东西的。当时自己忙碌，难以细细过问，但后来也听闻了些议论，虽说薛小莞的文章可能还不如世家当中几岁的孩童，但总算勉强能写些东西，至少拿出来可以称作是文章诗作。

这也就是唐清哲的目的，虽然薛小莞如今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但光凭这个，他还无法判断她话中的真假，然而诗作文章的水平是难以作假的，不管是不会装会，亦或是会装不会，都很难做到了无痕迹，唐清哲就是要用这个来试试薛小莞，以解自己心中所惑。

如今他虽然一时记不起上辈子薛小莞在诗会上的“大作”，但薛小莞只要再让自己看一次，他定能想得起来。

所以唐清哲收敛了笑，摇了摇头道：

“小莞姐放心，这个完全不是问题，作诗我一个人便可以，小莞姐你就当是陪老弟我去看看，听说诗会还有彩头，我们一起去赢回来，可好？”

唐清哲都这样说了，薛小莞又能怎么拒绝呢？她想破了脑袋也再想不出另一个好借口来，便是她心中千万个“不可”，也只能变成“可”了。

无奈之下，薛小莞只能认命地带着唐清哲登上马车，前往参加诗会。

马车一路向着城外奔去，

薛小莞看着窗外的风景，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生性自由，家中也不是十分拘束，曾经的她对云山县的山山水水、大街小巷都十分了解。

然而在安王府三年多，却让她觉得云山县的一切都如同一场大梦，梦醒之后，是甘愿被折了羽翼的她缩在一方庭院之中，永世再无自由。

那院子分明比她云山的家大了不止一倍，可再大的院子，对薛小莞来说，还是太小了，所以后来她在监牢中时也并不觉得能有多束缚。

车窗外的桃花开得正盛，清风徐来，落英缤纷，远处还能听到林间有采花女清雅的歌声，此时的一切和上一世的景象别无二致，她和唐清哲坐在相同的马车上，走着相同的路线，前往相同的目的地，就连两个人在马车上的位置都完全一致。

薛小莞轻笑了一声，笑声随风飘远，她放下车帘，不再看向窗外。

好像一切都一样，但她心里明白，至少有一样不同了，那就是她自己。

她薛小莞向来就不是个完全相信命运的人，她愿意信的时候，唐清哲是她心甘情愿追逐的命定之人，王府的生活是命运对她的捉弄，被判下流刑是天道不公，一切都可以是命；可她不愿信的时候，对唐清哲的死缠烂打是因为她的个人喜好，安王府的拘束是她的自我选择，死于流刑是唐清哲卑鄙无耻连累于她，一切都事出有因。

那么薛小莞现在相信命运

吗？不，她都回来了，她凭什么信命？这辈子就算老天爷还要她嫁给唐清哲，以死相逼也好，抗旨逃婚也好，她也一定要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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