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珍今日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于是宋珍不由靠向素巧肩上：“邝姨，您不是从来不信命吗？”

如果素巧真是一个认命的人，此时只该在乡下，等到三年孝期满，任由婆婆把她再嫁，收了彩礼银子，好给小叔子他们娶媳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过安安静静的日子。素巧被宋珍这句话问住，过了很久，素巧才把宋珍鬓边的发拢了拢：“傻孩子，你不晓得，有时候，不得不认命。”

不得不认命，那是什么时候呢？宋珍看着素巧，素巧却不愿意多做解释：“况且，很多时候，有人力不逮的时候。若我有能力，我也不愿意我的娘遇到这样的事儿。”

宋珍晓得，素巧的娘素巧极少提起，但素巧的娘，却是素巧心中最重的那道伤，这道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愈合，而不是素巧偶尔提起，话语之中的悔恨浓得划不开。

“这不是您的错。”宋珍的话让素巧笑了：“我晓得，这不是我的错，但珍儿，很多时候，人是会把这些事儿，都当做自己的错。只有这样，才会心里好受一些。”

只有这样，才会心里好受一些，宋珍不晓得该怎样安慰素巧，只能紧紧拉住素巧的手。

“好了，你吃这个教训也很好，以后不要太莽撞了。”素巧拍拍宋珍的脸，宋珍嗯了一声，却还是看着素巧的脸。

“你瞧我做什么？”素巧轻声询问，宋珍没有回答，不能把懊悔说出口。

“你啊，为什么不告诉邝姐姐。”夏云进了屋子，周乐已经迎上前，仔细看着夏云的伤口。

夏云倒用手挡了一下，对周乐道：“我若告诉了邝娘子，她必定会阻止，而且妹妹也就吃不到这个亏，那下次，她必定还会自作主张，到时候闯出的祸会更大。”

“即便如此，你也可以和邝姐姐说，让她……”周乐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夏云道：“我晓得的，但不真正吃亏，她还是记不住。”

“你也不用以身涉险。”夏云已经笑了：“周姐姐，我和你不一样，我虽然叫你一声姐姐，但我晓得这是你对我好，我从小就被教导，若遇到这种事儿，是要挡在主人面前的。”

夏云是陈家的家生子，从小学的是怎么服侍主人，才会服侍得好，才能得到主人的青睐。而这些，是周乐不用去学的，甚至于，周乐可以用丫鬟们挡在前面。

这话让周乐沉默了，门已经打开，宋珍站在门口，看着夏云。

夏云没想到宋珍已经被素巧放了出来，于是夏云站起身：“你怎么来了，这会儿可……”

“姐姐！”宋珍叫了一声就靠进夏云怀中，夏云轻轻地拍着她：“你啊，到底有什么不欢喜的？”

“我从没想过，姐姐到底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宋珍抬头看着夏云，夏云笑了：“做姑娘的贴身丫鬟，就跟副小姐似得。好吃好穿，别人都想来做呢。”

“但姐姐还要服侍姑娘，还要……”宋珍话没说完，夏云就低头看着宋珍：“你不用为我伤心，我本就是陈家的家生子，做这些是必然的。”

“可是，可是，”宋珍觉得，自己真得是被众人保护的太好了，世间的丑恶，宋珍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自然也不晓得，别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瞧，你和周姐姐，都喜欢说可是。”夏云淡淡地笑了笑，周乐已经微微摇头：“我晓得，你心中还有一点主奴的区别呢。”

“您要这样说，也不是不对。”夏云坦然地说着，说完，夏云就又笑了：“不过，我这不是主奴的区别，而是我和您，都是在深宅大院长起来的，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面对的事情也不同。”

夏云的话让周乐想到了很多，尽管夏云没有母亲，但从祖母这里，还有姐妹们之间的闲谈之中，学了许多的御人之术。高门大户的下人们，最要紧的是忠心，在忠心之外，才是能干。

周乐直到这个时候才从夏云的话中明白了一件事，下人们也是人啊。若想要得到他们的忠心，要先把他们当做一个人来看。

“都说六道众生、众生平等，可我，还是存了骄人之意。”周乐轻叹一声，这声叹息夏云听懂了，于是夏云笑了：“众生平等，可世人也晓得，众生又有哪里能平等呢？”

“你们怎么一时之间都打起了禅语，难道说，这就是你们去庵堂学到的？”宋珍惊讶询问，周乐和夏云这才看向她，接着周乐按上宋珍的肩：“我和夏云说的，并不是禅语，而是我到此时才悟了，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呢，不过是见过的多了一些，这些，周姐姐平常是见不到的。”夏云语气轻柔，宋珍也嗯了一声。

“以后，我要多和你们说说话，不再那么贪玩了。”宋珍的话让夏云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我可羡慕你了，可以贪玩。”

而丫鬟，就算想要贪玩，也要被人呵斥，怎可以如此贪玩。即便那所谓的贪玩，不过就是经过花园的时候，看了眼头顶上那盛开的鲜花，又或者，就是出去取点东西，回来慢了，也会换来嬷嬷的一句，怎可如此贪玩。

勤勉忠心，这是陈府对下人的要求，而夏云，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好了，不管怎样，珍儿啊，都吃了一个教训。”周乐点一下宋珍的鼻子，宋珍笑了笑，众生平等，但众生哪里能做到平等呢？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平等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难逃一死，除此之外，哪里来的平等？

吃晚饭的时候，李嬷嬷来禀告，柴房里的那人，拒绝吃饭。

“这么说，他想死在我们这里？”素巧的眉都没皱一下，李嬷嬷点头：“看来，确实是这样想的。”

“背后的人，还真是下本钱。”素巧说完就沉吟一句：“你去告诉那个人，说他要想饿死，那就随他去。英国公府想要一个人的命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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