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娘的做到你这份上，也是让人笑话。”刘三叔冷笑一声，柳大娘又叹了口气：“没法子，没法子，我欠了她的，也只能这样还。”

“倒不如，你去那邝娘子家门口问问，问他们夫妻去了哪里。”刘三叔眼珠一转，就想出另一个主意来，柳大娘双手连摆：“我哪里敢去问，这会儿的住处，还是邝娘子给我寻的，若我问了，被赶出去，那怎么得了。”

见柳大娘不像个能成事的，刘三叔不由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就听到有人在那笑着说：“怎么，要寻我们家娘子，也要问问，能不能见到我们家娘子的面。”

说话的人是杜氏，柳大娘见了杜氏，像老鼠见了猫，对杜氏道：“哪里敢呢，我要见到邝娘子，心里面爱还爱不过来呢。”

“我们娘子可不敢承你的这份情！”杜氏冷笑一声，柳大娘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刘三叔见到杜氏，那眉皱得越发紧了：“你过来说什么，这里可不是你们邝娘子的地方。”

“我不过是路过。”说着杜氏就欢欢喜喜地道：“我们娘子说，在家中闲着无聊，想寻几个女孩子，每日过去一个时辰，教她们些女工针指，若有空闲，还要教她们念上几个字，再教一些算账的本事。我琢磨着，把我女儿也送去呢。”

“村里面的姑娘，还学什么女工针指，更别说这算账了，这可是男人才可以做得事儿。”刘三叔听得胡子都气得翘起来，杜氏不以为忤：“我们娘子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教那么几个人也不费力。”

说完杜氏就飞快地跑了，刘三叔不由对杜氏的背影吐了一口：“呸，哪里听说过让女儿家学这些了。村里面的姑娘，能会些女工就算不错了，还学算账，还学念上几个字。”

柳大娘啊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刘三叔又对柳大娘道：“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有？这事儿，你做，那是天经地义。”

“我晓得的。”柳大娘只敢这样说，却不敢去做，刘三叔不由袖子一甩：“晓得你不敢去做，真是个窝囊废。”

柳大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拖着脚步往住的地方走去，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里正娘子站在那里，瞧见柳大娘过来，里正娘子恨不得把她一把拽进去：“你去哪里了？怎么眼错不见，你人就没了？”

“我就是出去了一下，谁晓得，谁晓得我女儿女婿，他们离开了。”柳大娘含着眼泪说话，里正娘子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儿，自己清楚，倒也不用哭哭啼啼。”

“那我以后的日子……”柳大娘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养老。里正娘子看着柳大娘，沉声道：“这会儿觉得难过了？”

“我，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们这。”柳大娘期期艾艾，里正娘子这才对柳大娘道：“罢了，我也告诉你一句，你女儿走的时候，曾经来过我这里，求我看顾你，这是其一，其二，她还去求了邝娘子，邝娘子自然也会照管你。”

“真的吗？”柳大娘听到这几句，喜从天降。里正娘子冷笑：“你当谁都跟你似得，只想着卖女儿？你女儿倒比你强。”

这夹枪带棒的话，柳大娘也不敢再回，只是谢过里正娘子，也就钻回自己的小屋，小屋虽然小，但在这个时候，还是能遮风挡雨，总好过真得去住破庙。

“姐姐，您为什么说，这来的人，主要是学算账，女工针指？”周乐瞧着送上来的名单，皱眉询问，这来的人自然也是家中平常不缺吃穿的，但那点银子也是送男孩去念书的人家。

“若让她们晓得，我们这个学堂，主要是教女孩子们念书的，指不定她们就不来了。”素巧淡然地说着，周乐的眉皱紧：“可是，读书以明理。”

“这是你在深宅大院做千金时候的说法。”素巧只说了这么一句，周乐的脸微微一红：“也不是做千金时候的说法，我原本以为，每个人都想要念书。”

周家书香传家，别说家里的公子小姐，贴身服侍的丫鬟小厮，一个个都要念上一些书，虽做不到出口成章，也要能念得周正。

“这是在村里，村里人送男孩子去念书，想得也不是科举出仕。而是能念上几个字，会打算盘，到时候去城里铺子寻份事做，不然他们连男孩子都不送去念书。”素巧的话是周乐从没想过的，原来这个世上，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于是周乐垂下眼帘：“原来如此，倒是我想错了。”

“你想的也没有错，若你一直在深宅大院之中，没有见识过这些，自然也会觉得，人人都想读书！”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高门大户的人，男儿念书，是为了得功名入仕途，女子读书，是为了出嫁时候，能相夫教子。

至于丫鬟小厮读书，那也是能帮着主人们，甚至还有那读书聪明的小厮，被主人看中，替他们洗脱出身，谋个别的出路，自然人人以会读书为荣。

“原先总听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时候我还觉得，这不过是哄人的说话，这书上的道理那么多，至于这外面的人，哪里就懂这么多的道理了。”周乐听完素巧说的话，沉默半天才感慨地说。

“所以啊，教她们女工，再教她们算账，等有兴趣了，再教她们念几个字，总要慢慢来。”素巧平静地说着，周乐点头，却忍不住好奇地问：“姐姐，你教她们读书，是为什么？”

为什么？素巧笑了：“也许，我想到了我自己。”

那个被父亲放在家乡的，孤寂的素巧，那个想要知道道理，却无人告诉她道理的素巧。周乐没有再说话，素巧看着这名单，这乡间的女儿，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不外就是桃花这些。

要不就是大妞二丫，素巧看完，把名单放在一边：“等她们来了，头一桩事，就是要给她们各自取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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