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笑了笑，这抹笑让周庆仿佛看到了亡妻，周庆的唇抖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周大人，此事……”苏度这才开口，周庆站起身：“以后，你要好自为之！”

“多谢父亲。”周乐晓得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从此，父女之间，就真得分离了。周庆看着女儿，眼睛又湿润了，但周庆强忍住泪，只是轻声道：“消息已经传得全天下都晓得，我自然不能再认你回去。”

“我晓得。”周乐只说了这三个字，周庆这才道：“那银子……”

“父亲放心，我并不缺银子花用。”说着周乐就笑了：“况且，现在我也不用像原来一样。”

看着女儿朴素的装扮，周庆晓得女儿说得都是事实，想要再说些什么，周庆却觉得无味得很，女儿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见，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所有的话语，最后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父亲！”周乐又唤了一声，接着周乐就轻声道：“父亲，保重。”

彼此都要保重，彼此都要……周庆的眼角湿润，周乐已经伸手指向隔壁：“灵柩，父亲还是送回去吧。”

“好！”周庆只答了这一个字，就一步步往后走，接着周庆轻声道：“以后，若你，嫁了什么样人，也该写封信给我，就说你是……”周庆还在想什么，苏度已经接话：“就说，是英国公夫人的表妹。”

原来，这就是周乐现在的身份，周庆唇边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女儿在自己身边长大，但是女儿对素巧，却更为信任，而自己这个父亲，女儿却是不依恋的。

“女儿拜别父亲！”周乐对周庆行礼下去，周庆的手在半空中虚虚地扶了一下，接着周庆的手就垂下，这一走，以后就真得极难见到了。

等周庆离开，夏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周大人，怎么会猜到，猜到事情不对？”

“我们老爷，向来是个心细的。”李嬷嬷颤抖着声音说，周乐收起心中思绪，对李嬷嬷笑着道：“您不用伤心，现在这样也好，那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周庆既然已经知情，那周乐继续住在这里就没有必要，李嬷嬷点头：“您在这里住了这几日，也委屈了。”

“有吃有住，算什么委屈呢？”周乐轻声说着，接着周乐就笑了：“这是我们父女，这么多年来，说得最长的一次。”而不是原先一样，见到了，行礼过后略略地说上几句，就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周庆要去处理，而周乐呢，自然也要起身告退。做足了端庄娴静的模样。

周庆走出禅房，走出庵堂，却没有上轿。苏度晓得周庆此时心中思绪万千，因此苏度也就跟在周庆身后，足足走出了一里地，周庆才停下脚步，看向苏度：“我到了这会儿，还是心乱如麻。”

“令爱当初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也很震惊。”苏度在心中斟酌着词语，周庆看着苏度：“那你当初为何不阻拦？”

“拦不住的。”苏度说的是事实，怎么会拦得住呢？周乐当时想出这个主意，自然也就不会让人拦住她。

“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周庆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也变得缥缈：“甚至，我知道的那些女子中，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世间女子，在周庆心中，都是依附男子而活，自然也有那么几个出色的，但女子再出色，难道还能越过男人去了？

而自己的女儿，却有这样惊世骇俗的念头，这也就罢了，女儿竟然还真得把这个念头，给实现了。周庆不知道自己该是欢喜还是恼怒，唯一知道的，就是从此之后，是真得失去了这个女儿。

苏度很想说，天下的女子并不都如周庆所想，但苏度也晓得，这样的话说出口，周庆会恼怒，于是苏度只能轻声道：“木已成舟，周大人。”是啊，木已成舟，周庆笑了：“她也晓得，我就算知道，也舍不得要了她的命。”

说到这点，周庆的话中带上了几分狠厉，苏度当然晓得周庆的狠厉因何而来，但苏度不会对周庆说什么，毕竟这事儿，说来说去，还是周家的家事。

“看来，千错万错，都要怪王家那个人。”周庆平复好了心情，和苏度说话时候，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苏度笑了：“大人会这样想，到时……”

“你不要推诿！”周庆看向苏度：“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的，你答应小女这样的胡闹，必定也有你的想法。”这句话，苏度无法反驳，因此苏度只能垂下眼帘：“大人说的是。”

“看来，当初即便你们成亲了，你对小女，也只是平平。”周庆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苏度看向远方，仿佛能看到素巧的笑，苏度只能轻声道：“我会对她，像世间每个丈夫对待妻子一样，敬重她。”

敬重她，给她应有的体面，别的，就没有了。周庆看着苏度：“你能说出这话，足见你是个君子，只是，我是做父亲的人，我还是有那么一点贪心，希望我的女儿，能够过得很欢喜。”

“恕我……”苏度的话没说完，周庆的手已经摆了摆：“也不要说什么饶恕不饶恕的话，人的心，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纵然世间规矩，男子娶了妻子，要按照规矩敬重她，给她体面，但是喜欢一个人，是能看出来的。

“多谢大人！”苏度再次行礼下去，周庆又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再说旁的已经无趣，我啊，也只是要那个罪魁祸首的命。”知府已经做了判决，还要送到刑部，刑部定了，才能真正判下。

而王尚书的大儿子曾在刑部为官，若他出面，想要活动活动，也不是不能改判。但周庆这句话，王公子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他来人间虽然只有短短十八年，但惹是生非，做了不少让人皱眉的事儿，这会儿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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