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尚书如此直接，那周庆索性也直接说出，王尚书的眉皱紧：“我明白了，你这是，不愿意给我一个面子。”

“老大人，您心疼令郎，我很清楚，但那没了的，是我早逝的发妻留给我唯一的孩子。她三岁没了母亲，长到一十八岁，说了这样一门亲事，我很欢喜，家里人也很欢喜，给她置办嫁妆，送她出嫁，谁晓得传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噩耗。家母思念她，难过地年都没有过好。她原本该有平静安乐的一生，却因令郎的一念之差，让她命丧异乡。老大人，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孩子。”

周庆一口气说完，王尚书的手已经颤抖了，苏度看着周庆，感到周庆的激动，苏度也对王尚书道：“老大人，岳父大人刚刚没了爱女。”

王尚书听到岳父大人这四个字，看向苏度：“这么说，你是还要认这门亲戚了。”

“这桩婚事，是两边父母长辈做主，我哥哥一时糊涂，才说了那样的话，方才对岳父大人我已经表示过歉意，这门婚事，自然还作数。”苏度当然晓得王尚书想要说什么，于是苏度也在那解释着。

“好，好，这么看来，我今儿来此，是自取其辱了。”王尚书晓得事情没有转弯的余地，站起身就要离开。

周庆起身道：“我送一送老大人。”

“不必了！”王尚书厉声说着，苏度已经道：“老大人，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老大人口

口声声说我们羞辱了您，老大人却忘记了，令郎所做的那些事儿。”

“好，好，好！”王尚书只能说了这三个字，接过下人送上来的厚衣服，手炉都没有拿，就匆匆离开。

周庆命管家跟着王尚书出去，免得这半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接着周庆才对苏度长叹一声：“养儿不教，就是这样。”

“那位王公子，我也曾见过的。”苏度轻声道：“要说长相，也还称得上俊秀，只是太过溺爱了。”

“大家子的孩子，吃好穿好，长得丑都难。”周庆又重新坐下：“你我二人，就赏雪饮酒。”既然周庆这样说，苏度也只有相陪：“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周庆接过酒杯，笑着道：“可惜啊可惜，可惜我的女儿，没有这样的福分。”苏度想到这会儿活得好好的周乐，不由在心里面笑了笑，自然不会说出周乐还活得好好地，只是又给周庆倒了一杯酒。

王尚书冒雪走到大门处，还在门房里烤火的管家急忙跑出来，又在那唤轿夫，要赶紧送王尚书上轿。方才盛怒之下，王尚书也没想到穿厚衣服，只是披在肩上，此时才觉得有些寒冷，但更冷的，是王尚书的心。颠倒黑白的事儿，王尚书做得也不少了，但到了今日，王尚书才感到无能为力。

看着那漫天大雪，王尚书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

“在窗边赏雪品茗，这样闲适，也不多了。”周

乐的话让婉儿笑了：“姐姐，这会儿自然是能赏雪，还能喝茶，但原来，每到了下雪时候，爹爹就会发愁，说一场大雪，也不晓得老天要收走多少人。”

下雪，会收走人吗？周乐是真不晓得，素巧推婉儿一下：“你啊，明明晓得你周姐姐不晓得这个，你还在这说。”

“我也不晓得呢。”宋珍也在一边插话，素巧才淡淡地道：“有时候雪下大了，会把一些人家的屋子压塌，还有些人家，没有冬衣穿，自然就会没了命。”

周乐惊讶地啊了一声，漫天飞雪，看起来何等风雅，下雪天闺房内暖如春日，而在周乐不晓得的地方，有些人家下雪天是发愁的。

“我家旁边的邻居，一到下雪天就发愁，不能出去摆摊，哪里能挣来一家人的吃的呢。”夏云也轻声说着。

“原先，我只晓得，瑞雪兆丰年，却不晓得，下雪还会冻死人，还会有人的屋子被压塌。”周乐觉得，自己读的那些书，念得那些，似乎都有些错了。

“好了，这会儿你们说什么下雪冻死人不冻死人的，操这些心做什么？”万舅母端着一大盘芋头进来，把盘子放下的时候，万舅母就拿过一碟白糖：“要我说，这下雪天，吃着这热乎乎的芋头，再蘸了白糖，就是快活。至于旁的，也就随它们去。”

“舅母说得有理。”素巧已经拿起一个芋头，剥了皮蘸了白糖，周乐也笑了：“是

，这人世间，原本就是，”

“那些原本不原本，艰涩的话，我也分不清楚。”见她们开始吃了，万舅母也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雪：“我只晓得，原先在乡下时候，是下雪愁，不下雪也愁。下雪呢，总会有些人挨冻，但不下雪，那麦子就长不好，那麦子长不好，来年吃什么呢。”

“这就是邝姨常说的，世间事，哪有尽善尽美的？”宋珍的话让素巧点一下她额头：“你现在也学会了，学会说这些话了。”

“跟了邝姨这么久，自然也要学着些。”宋珍笑吟吟地说着，万舅母已经把宋珍搂过来：“真是越看你越喜欢。”

“这就不成了。”婉儿笑嘻嘻地说着：“珍儿啊，是表姐的女儿，就不能再认我娘做干娘了。”

“去，这会儿就叫我珍儿了。”宋珍打婉儿一下，婉儿也不闪躲：“瞧瞧，这外甥女都打起小姨来了。”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周乐也笑了，世间事就是如此，不要去想太多，也没有那么尽善尽美，只要这会儿过得开心就好，旁的，不要去想。

知府一直着人盯着驿馆那边，晓得王尚书从驿馆里面出来脸色铁青，连厚衣服都忘记穿了，知府就晓得周府这边和王尚书也算是撕破脸了。于是知府松了一口气，就在大雪的第二天，递了帖子，要来拜周庆。

那时候周庆正要和苏度前去庵里，看周乐的棺木，看见知府送了帖子，周庆

倒愣了下才对苏度道：“你这个堂官，也是有意思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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